見她進來,十幾雙眼睛齊唰唰的看向她,即使是晚上,安小朵也依然能感覺到那些目光的淩厲冷酷與威嚴。

“還不跪下!”大廳正中,坐著一個穿著紫綢馬褂白發蒼蒼的老人,此刻正怒視著她。

洛熙把安小朵的頭硬往下按,安小朵沒防備,膝蓋硬生生的撞在了堅硬冰冷的石板上,疼得鑽心。

洛熙也就勢跪下,對著正中的老頭拜了拜,說:“親王,洛熙有罪,未能管教好這婦人,甘願受罰,但請親王念在她受了委曲思鄉心切的份上,枉開一麵,饒了她這一次吧。”說完,又連連叩頭不止。

“受罰?”安小朵總算有點明白了,原來洛熙說的是真的,原來是要動私刑了?安小朵心中有些害怕,隻是低頭不語。

就聽那老頭說:“這婦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與男子摟摟抱抱,真是不知羞恥之至,咳咳,不嚴罰她怎能幫她改過?你,抬起頭來。”

安小朵心裏正咒罵著呢,聽到這話不得已抬了頭,老頭對著她的臉細細的端祥了半天,安小朵覺得像是被蒼蠅爬到身上似的,說不出的惡心,便不屑 的把頭扭向一邊,這下激怒了老頭。

他露出無比嫌惡的神色說:“觀看麵相,便可知此婦非善類,當日居然能自擇夫婿,更是令天下女子蒙羞,無恥,淫蕩!來人呀,打十個板子吧。”

安小朵心中的火蹭的就上來了。

瞧那老頭半死不活的樣,看她時那色眯眯的眼,居然說她,淫蕩?還要打她?她犯了什麼錯?他又有什麼權力來教訓她?

她索性站起來,大聲說:“憑什麼打我?我見我娘家哥哥,哪裏錯了?我有委曲跟我娘家人說說,犯法呀?要教訓,也是王爺教訓,輪到你呀,你是誰呀?”

她這一番話一說出,整個炸了鍋了,那老頭氣得麵色發綠,陰沉沉的叫一聲,“請衛娘!”

老頭話音未落,身邊的洛熙突然一個大眼光向安小朵抽了過來,這一下打得安小朵眼冒金星,幾欲暈倒。

洛熙罵:“你這賤婦,錯了就該悔改,好好認錯,親王說你幾句你好好聽著,知道是一場誤會,也就從輕處罰了,你還不識抬舉,還滿嘴胡話,我今天就打死你,權當給王府清理門戶了!”

說完,又是一個巴掌掄過來,安小朵半邊的臉立馬腫了,口中劇痛,有異物,吐出一看,竟然是一顆牙。

她來不及反應,洛熙的拳腳又到,但覺手臂一涼,接著胳膊上的肉被劃開了,鮮血奔湧而出,她完全傻掉了,想大聲的叫罵,可是嘴裏卻說不出一句話,而洛熙的拳頭雨點般的落在她身上。

是腦子打壞了?為什麼不覺得痛?

她心裏犯了狠,他把她打倒,她又爬起來,數次打倒,數次爬起,洛熙飛起一腳,踢到她腿上,隻聽得哢嚓一聲,是折 斷了嗎?劇烈的疼痛讓她顫抖,鮮血汗水淚水讓她的眼睛模糊不清,她仍掙紮著想爬起來,可是不知在眾人的眼裏,她不過是個接近死亡的血人罷了。

“罷了,罷了,洛熙,你帶她回吧!”

洛熙跪下,“謝親王。”

洛熙揮手,仆人們抬著血人樣的安小朵回了王府。

她是死了嗎?是下了地獄?這麼多的小鬼拿著錘子 輪番砸她,痛,真的好痛,你們去死,去死呀,她咒罵著,誰來幫幫她?那是媽媽嗎?是媽媽來了嗎?媽媽,媽媽。

“少福晉,少福晉。”

這又是誰在叫她?

安小朵睜開眼,眼皮粘粘的,像是已經被撕開了,她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是紅芷。

原來她還沒死。

紅芷的眼睛哭得跟桃子似的。

“少福晉,你嚇死紅芷了,你可醒了!”紅芷又哭又笑。

安小朵想爬起來,手剛觸到被子,又痛得要死。

“少福晉,你別動,有事吩咐紅芷去做就行了。”

安小朵想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可是說了半天,紅芷仍是一臉迷茫,而她的嘴,浮腫,疼痛,似乎又流下了血水,紅芷忙拿毛巾擦了去。

安小朵轉了頭,外麵漆黑一片,室內隻一盞 燈在風中飄搖著。

真是,淒涼。

安小朵不知為什麼突然想笑,這古代人,真變態,真殘酷,而她,居然拿現代人的思想跟古代人理論,真傻,真白癡,真找打。

這該死的穿越!

她望著紗帳發呆。

“怎麼辦?如果回不到現代,又離不開這鬼地方,就這樣死灰一般的渡一生嗎?可是,如果她逃走,怕是要連累沈落落家了,幾十條人命呢?可是,天天對著鏡子傻照,也沒有奇跡出現,鏡子呀鏡子,你把我帶來,為什麼不再把我帶走呢?”

安小朵心裏悲號著。

隻聽紅芷說,“王爺,您來了!”

他來幹什麼?來看自己親手製造的半成品?還是想,再補幾下讓她徹底完蛋?

“這幾味藥是化淤 消腫的,記得給少福晉喝了,還有這些藥 對外傷很有效,你記得幫她抹上。”

“是,王爺。”

“你先退下吧。”

紅芷應著出去了。

洛熙緩緩走過來,在她床邊坐下。

安小朵仍是呆呆的看著紗帳。

一雙手輕輕的觸上了她的臉,溫熱,略有些抖。

“疼嗎?”洛熙問。

安小朵心想,太變態了,疼不疼?換我揍 你一頓,不就知道了?

“我知道,你很疼,可是你怎麼就那麼倔呢?這天下,怎麼就有你這麼死倔的女人呢?”洛熙的眉頭皺著,用手指輕柔的梳她額前的發。

“當時你老老實實跪下,乖乖 的認個錯,不過挨幾板子,偏你那張嘴,唉!”

洛熙深深的歎息著,眼中竟似有滿滿的疼惜。

安小朵有些發暈,她想,她一定又犯迷糊了。

好累,好乏,那些歎息聲有催眠 的作用,她閉上眼,沉沉的睡去。

跟挺屍 似的躺了三天,總算能下床活動了,隻是渾身跟散架了似的,無處不痛。

中間綠痕來過一次,見她渾身是傷,哭得涕 淚漣漣。

好不容易等她停下來,安小朵忙問她溫寧怎麼樣了。

“溫寧少爺好多了,小姐,你放心,我會盡心照顧他的,不過…..”

“不過什麼?”

“那個醫館的先生說,再過一陣子他就要回老家了,這邊的宅子想賣出去,如果有合適的買家,少則十天,多則半個月,他們就搬走了,那裏就不是醫館了,小姐,溫寧少爺怎麼辦呀?他的家人都回山東老家了,咱們子軒少爺又去了邊關,老爺夫人這事也不敢告訴他們。”

“醫館要賣?”安小朵突然高興起來。

“綠痕,你去問他打算賣多少錢,合適的話,我想買!”

綠痕很驚訝,“小姐,你買它做什麼呀?”

“開醫館呀!”

“啊?”紅芷和綠痕一起張大了嘴巴。

“不是你說的嘛,我以後被打入冷宮,連生活都成問題,我不得為自己留條後路呀,有了這醫館,我們能賺錢,不愁吃喝,管他什麼冷宮熱宮,姐不在乎!”安小朵一次說那麼多話,嘴又開始疼了。

“你,還是我們家小姐嗎?”綠痕眨眨眼,一頭霧水。

“當然。”

“可是,你行嗎?你又不懂,不對,你救溫寧少爺那法子,從哪學來的,好古怪。醫館的大夫說,從未聽說過。”

安小朵得意的笑,姐是一大醫院裏的小護士,還能不會輸血呀,當然,這話,說出來這些人也聽不懂。

“你不要操心太多了,隻管去問,等我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我就去看溫寧。”

綠痕狐疑著去了。

大福晉來看過安小朵幾次,每次來,不是垂淚,就是軟言相勸。

“落落,你就改了吧,你就服軟了吧,再別跟人頂牛了,洛熙他也不想打你呀,他不打你,那些人下手更狠呀。”

安小朵聽她的嘮叨聽得頭都大了,就差沒把三綱五常婦規之類的給她講一遍,拜托,那是漢人發明的,又不是滿人的。

但不管怎麼說,這個人,是在意她的安危,在意她的生死的,在這偌大的王府裏,除了紅芷和綠痕,也就隻有她了,至於洛熙,他是起了惻隱之心了,同情,也就隻剩下同情了。

安小朵至少有五六日沒見到他了,偶爾去外麵花園裏透透氣,感覺府裏有些忙碌,原來,竟是要開始準備二十天後的納妾了。

“這次的場麵隻比那個漢人福晉的大,不比她的小哦!”

“那是,這位才是正牌的奶奶,王爺的心頭愛,咱們以後可得伺候好了,不能慢待了她。”

“是,是,唉,那這大的不是很可憐?”

“宮裏王府裏不都一樣嘛,女人不都靠爭寵過日子嘛!”

兩個丫環竊竊私語著,端著茶水走過去,完全沒看到,她們口中的那個可憐人就在花叢後麵。

安小朵低頭,不自覺的又笑了笑。

自從受罰後,她便很少說話,當然,她想說,可嘴疼,隻是笑,怎麼也忍不住。

笑誰?笑什麼?她自己也不曉得。

眼前忽然多了一人。

是洛熙,麵色沉靜的注視著她。

她低頭,微笑,匆匆的過。

她於他,不過是陌生人。

他與她,也不過是路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