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燕王之篡人歸咎於齊黃之削藩非也彼即不削亦反誤在建文之小不忍勿使朕有殺叔父之名一語佐其成功也不然平安等殲之易易耳
燕王與盛庸戰嚐以十餘騎迫庸營野宿明旦引馬鳴角穿營而去諸將相顧不敢發一矢以上有旨無使朕負殺叔父之名也夫建文之愚惴固天奪其魄然諸將何不生縛而獻之且將在外君命固有所不受也觀鐵鉉在濟南紿燕王入城下鐵板幾中是欲得而殺之矣盛庸真庸奴也
景帝於正統陷沒之後信用於謙內撫外捍鞏固苞桑明之不亡端賴於此厥功偉矣獨惜顧位之念重愛兄之意微諸臣議迎英宗已多阻抑而於迎歸禮儀太簡複置之南內朝見悉無形同禁錮易太子伐宮樹天性太薄乖氣日積又不能防微杜漸寢成奪門之變皆處之不善有以致之也夫天位既定有何嫌疑自應厚禮迎鑾同宮以處朝夕盡事兄之道家庭友愛和氣熏蒸使英宗有太上之樂羣小無覬覦之嫌不幸疾篤或仍請英宗複辟或命傳位憲宗均無不可則孝弟之道隆篤慶之恩普矣計不出此使群小挾以為資幾成傾覆貽患一有功無罪之於謙豈不重可悼哉
唐高祖於初起事謂太宗曰今日化家為國由汝破家亡身亦由汝其辭猶緩徐有貞建奪門之策出門謂家人曰濟則人否則鬼矣殆哉岌岌行險僥幸者不可思乎
於謙之功不世之功也其忠亦不世之忠也然而處成功不能無憾焉英宗誤信王振陷身土木雖還決無複位之理既奉為太上皇則宜迎歸大內景帝朝夕與處以盡弟道則和氣致祥災隙自消乃露處南內使宵小生心致啟奪門之禍謙當國柄兵坐鼓不知何其疏也如景帝猜忌滋甚調劑弗從兩姑之間難為婦惟有奉身而退耳觀望不去致被宵小所陷又何疏也大抵古今君子悮於疏者甚多而謙亦不免固不能為賢者諱也若夫易儲不諫不足為謙疵也
殺於謙之日薛瑄正入閣英宗頗信其言因瑄言免謙磔死夫不能救謙死僅免於磔等死耳與以梃易刃何異吾不知其理學安在也殺謙亙古奇寃瑄果真理學不惟當以去就爭之直當以死生爭之矣瑄一生講學拘守朱晦庵此即晦庵不救趙汝愚之心法邪或曰瑄犯王振幾致殺身似非畏死者曰犯王振初不料振遽殺己也奪門之群奸可畏時勢危於王振故不敢力爭耳瑄之趨避亦巧矣然福莫大於與君子同禍瑄之趨避亦拙矣
明之憲宗亦闇主也行政可取者甚少寵萬貴妃至害太子佑極而不知紀妃生子六歲而始知之又不能保全紀妃以至暴卒一家以內尚闇如此況天下乎
明朝無令主差強人意者其有二乎前洪熙後弘治世宗繼統張璁首唱邪說逢君之惡直考所生不知人雖以二本為嫌禮實以大宗為重繼統繼嗣難分兩端如果篤念所生守長子不為人後之義惟有辭統歸藩別立宗室則可既貪其位複便其私揆之忠孝均無所當斷以孝宗為皇考此稱既定縱複私於所昵雖稱興獻為本生興獻帝猶之可也別立廟猶之可也伯孝宗考興獻則太甚矣祔太廟配南郊抑又甚奏近日趙雲崧猶是張璁之說何其昧也由此推之宋英宗實稱仁宗為皇考則當日韓琦歐陽修議追崇濮王稱親猶未太過即園立廟亦尚無嫌蓋以本生之義禮有明文原不可沒但明著本生猶勝稱親之籠統或曰於本生厚則於嗣父薄故本生必不可厚曰此掩耳盜鈴之說也今謂嗣人者果能忘其本生邪使果忘其本生則一無良之癡物耳何取焉天下兩端曰恩與義其盡禮於嗣父者義也其盡禮於本生者恩也恩義交盡又何歉焉若張璁專厚本生竟畔嗣父者昵於恩而悖夫義者也謂本生必不可厚者拘於義而忘夫恩者也曰如二本何曰恩義交盡正一本也一而一之者經也二而一之者權也
桀殺一龍逄紂殺一比幹為千古罪魁明世宗殺數十龍逄比幹罪浮於桀紂十倍不被南巢之放牧野之誅豈非幸哉生平最庇奸臣而惡言官凡攻奸臣者多以言而杖之死幸而聽之又以言之不早杖之死是直臣無往而不得死也因議大禮庇張璁桂萼郭勳輩殺直臣若幹因邊疆又庇仇鸞嚴嵩趙文華輩殺能臣若幹或以不戰而殺猶有說若張經之死則以戰勝而殺真視臣如草芥者也
小人而無忌憚未有若張璁之甚者也無知妄作擅議典禮謂孔子不當稱王不當用天子禮樂改用六佾夫天子禮樂非孔子自用之也尊孔子者用之也自用則不可尊之者用之何不可自漢高祖以太牢祀孔子即以天子禮樂尊之矣孔子為萬世天子之師天子既師之即當用天子禮祀之非於孔子有加損也亦明夫尊師之心極於無可加已耳璁豈有所不足於孔子之道與謂其不足為天子之師與不得用天子之禮即不當受天子之拜率天下後世賊道而輕師者必璁之言矣世宗貪其議大禮之私一切從璁之言且謬訂一切禮樂孔子不雲乎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嘉靖時名將推馬永梁震永蓄士百餘人皆西北健兄驍勇敢戰遼東兵變永剿定之甚賴其力震蓄健兒五百人遼東兵素驕畏震親兵盡聽約束震前後數十百戰未嚐少挫時率之出塞劫敵營悉賴其力蓋親軍心腹較勝行伍資其爪牙足備不虞為將者不可不知然必養之厚始足以得其心禦之嚴始足以防其擾尤不可不慎也
凡攻奸臣最難當其得君勢盛而攻之與委身飼虎無異必伺其間而攻之如楊一清之除劉瑾徐階之除嚴嵩庶乎其可也
嘉靖諸相張璁桂萼小人之尤倡議大禮逢君之惡排陷忠良夏言頗有雋才能與之抗然心術醇疵參半器小易盈卒為嚴嵩所陷嵩父子濟惡為有明奸臣之冠朝野元氣斫喪幾盡徐階以練達之才深遠之識鋤奸於不覺消患於將成除嵩之後獨相數年彌縫猜主默挽頹綱世宗之晚節稍清階之力也求於明之賢相中未知誰與比數
席書亦為小人其推薦王守仁獨有可取守仁講學之得失姑置無論其經濟實三代後超群絕類者也惜所遇暗主又為張璁輩羣奸所阻不得大用以盡其材殊可惜也
隆慶初高拱之相略有可稱獨其扼徐階一節罪無可逭後見逐於馮保張居正螳蜋黃雀覆轍相尋天道好還殊可畏也
張居正為明之能相萬曆初政實屬中興勉延數十年國脈居正力也我聖祖仁皇帝推服居正允為定論但其驕氣殊所未免故遭身後之禍海瑞謂其工於謀國拙於謀身亦切論也忠義之心天實鑒之曾孫同敞高節殉國丕振家聲其即厚報居正也與
明大臣如夏原吉楊士奇周忱李賢輩皆居親喪起複視事詳載明史各傳亦初不因軍旅蓋以其任大責重或經手未完或民情久安易人則必敗事故奪情以濟所謂權也張居正當萬曆初政方殷奪情視事正合此例乃吳中行輩持柄而搖吠影吠聲嘵嘵成黨遂成後來台閣相攻萬不可解之禍流毒以至於亡國皆由一時爭名客氣所致非果有公道為持典禮安國家起見也後之君子可不戒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