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是異鄉父母,有時是命中克星(1 / 3)

有時是異鄉父母,有時是命中克星

●告別房東

10天的房東

來日本之前就知道居南和一個日本老太太合住一座兩層的房子,這個人是他的房東。居南在信上還曾經描述過老太太的節儉和對他的關照。我不在他身邊,自然對這樣一個人既羨慕又感激。但還是禁不住寫信開玩笑說:當心她會心理變態。居南回信也笑罵道:變態的是你。

沒想到這個被我輕輕開過一個玩笑的老太太,成了我來到東京後,給我設下第一個挫折的人。

在從成田機場開往新宿的遠途汽車上,居南說他在二樓的那間小屋隻有12平米,兩個人住顯得太擠。他已經跟房東老太太說過,我們馬上開始找房子,大概一個月以後搬出去。

他說,房東老太太表現出了明顯的不快,但還是答應這段期間我也可以暫且同住,直到我們一個月後找到理想的房子。隻是得知要搬走這件事之後,她見到居南連招呼都懶得打了。

出租車穿過一片灰矮的小房子,在一幢白色的小樓前停了下來。看到它和想像中的完全一致,我不禁高興得叫了起來。

正是午睡的時間,怕吵醒一樓的房東,兩個人躡手躡腳地把行李抬上二樓。我的“進駐”,是在悄無聲息中完成的。

傍晚,居南帶著我下樓來和房東打招呼。這是個六十多歲、非常整潔的老太太。在我用生硬的日語說過“請多關照”之後,她表示歡迎我住進這裏,也表示喜歡我送給她的北京特產。

因為多次想像過居南一年來獨立而又新鮮的異域生活,所以一旦置身於這個“幻境”中,感覺一切都是美好的,包括房東,因為這也是居南異鄉生活中的一部分。

第二天是星期天,居南一早便趕著去做教中文的工作。我正在房間裏收拾衣物,門外忽然響起了窸窣的上樓的聲音,接著便有人敲門。

我打開房門,是房東老太太。她的臉色和昨天差不多溫和,在門口把房間環視了一下,便問居南到哪裏去了。我告訴她是去工作,她仿佛放了心,然後微笑著讓我拿上皮包和她一起下樓。我一直聽說房東對居南很關照,所以愉快地拿起錢包,以為房東準備帶我去購物。

在我鎖好房門的時候,房東趁機要去了我的鑰匙。

依然沒有什麼怪異的感覺,以為這是居南在時一貫的做法。直到我走到樓下,將要邁出大門時,才感覺到身後的房東老太太停止了腳步,接下來我的後背被人有力地一搡,身後的大門“叭”地一下上了鎖。

這三個動作幾乎是我在一瞬間感覺到的,等我反應過來,我已經站在了被陰雲罩著的街上。

我穿著拖鞋,手裏隻握著一個錢包,身後的大門緊鎖著。我無論如何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我被趕出來了!

我反身開始用力地砸門,如果說開始還是震驚,漸漸地轉成了無法扼製的憤怒。房東老太太一定預料到了我的反應,開始她拿定主意不理睬我,房間裏麵是一片死寂。直到明白了我不會善罷甘休時,才“嘩”地一下子打開了門。

我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因為房東老太太的臉讓我驚呆了。那張臉好像是在隔著門的幾秒鍾裏迅速戴上的一張麵具,它是扭曲的,甚至猙獰的,可見她在這短暫的時間裏,態度和性情發生著多麼大的改變,她是下定決心要把她最凶狠的一麵暴露出來了。

她突然對著我大喊:“你這個來曆不明的人,再這樣敲下去我就喊警察啦!”我那時雖然還不能用日語表達什麼,卻能大致聽懂它的意思。一種從未遭遇過的羞辱直擊到我心上,我把門“砰”地用力闔上,轉身向著車站跑去。

這是我到日本的第一天,也是我接觸到的第一個日本人。

剛剛跑到車站,雨就紛紛落落地飄了下來,又是那種霧一樣的梅雨。它把這個陌生的城市變得愈發模糊,也使我的心境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就這樣,我靠著被雨打濕的欄杆,從清晨一直立到居南結束工作回來。

居南在車站看見穿著拖鞋的我,吃了一驚。他問明了情況,一把將我攬在懷裏,然後快步向著住所的方向走去。

他打開那扇我曾經奮力敲擊的門,領著我上了二樓,抄起電話迅速給附近的警察署報了警,又帶我返回一樓,敲響了房東的門。

“請你解釋一下今天發生的事情。”門剛一打開,居南便一手撐住門邊。

“……她不能住在這兒,我不相信她是剛剛從中國來的。”看見居南,房東老太太的表情已經比剛才柔和了許多,但依然堅持她的主張。

“她是我的未婚妻,住在這裏是你同意了的。至於她的身份,待會兒警察會告訴你的。”這是我頭一次聽居南講這麼多的日語,語意和態度都恰如其分。

早就聽說日本人是最怕招惹是非的,聽到“警察”兩個字,房東已經變了臉色。

還沒等房東做出辯解,兩名警察已經到了。

聽取了事情的經過,又查看了我的證件,其中的一位警察給了房東這樣的回答:

“這種民事糾紛本來不應該我們管,但她確實是一名昨天剛到日本的留學生。雖然契約上寫著房客隻有一人,但既然答應了人家,就應該遵守協定,別顯得太無理。”

幾句話說得房東啞口無言,她匆匆回到屋裏,再也不肯出來。

當晚,我和居南坐在樓上的鬥室裏,分析著樓下這個琢磨不透的房東老太太。居南說自從房東得知他要搬出去,過去一直親自送上樓的報紙和信件全不見了,臉色也變得不陰不陽;另外,我們照顧她的午睡,悄無聲息地抬著行李上樓,使她不能相信一個沒有任何行李的人,會是過去聽居南說起的他即將從北京到來的未婚妻。說得再嚴重一些,一個孤寂多年的日本老婦,真的產生了變態的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