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我多麼弱小,我被上帝選中了
●我的身體裏,有四顆心髒在跳動
也許是因為到了快下班的鍾點,中川婦產醫院顯得異常靜謐,仿佛生命的律動也放慢了腳步。我輕鬆地坐在長椅上,對於這間診所即將出現的小小的騷動全然沒有預感。
護士在叫我的名字,同時遞過我的病曆:“28歲;體重49公斤;懷孕7周。檢查項目——雙胞胎的可能性。”
我站起身,與此同時,奇跡也正悄然向我走來。
一切都是從居南不經意的一句話開始的。
東京是個多雨的城市,那兩天的雨,就像我4年前剛到東京時一樣,整天霧似的飄散著,好像並不急於落地。在這樣的雨中穿行,是一層一層地被雨霧浸透,直到連人的心境也浸潤在它的氛圍裏。
我喜歡這樣的雨天,居南卻完全不,雨就是雨,地上畢竟已經濕濘濘的。從前一天起,他就開始詛咒這梅雨天氣,好像他第二天要出遠門的妻子一旦跨出去就會滑倒,甚至幹脆就會融化在雨霧裏。
居南這樣忌諱下雨,是因為我正孕育著不到兩個月的小生命。況且這裏麵說不定還蘊藏著一個更大的驚喜,確切地說,是一個正待揭開的謎。
1996年初秋,我還是東京學藝大學戲劇學碩士二年級的學生,學校在稍稍偏離東京的武藏野市,借助兩趟電車和一趟公共汽車,每周的一、三、五是我法定出現在學校的日子。
那天早上,就在我整理論文資料的短暫時間裏,一道刺眼的光芒從雲縫裏斜射下來,不久,一抹七彩的圓弧架上了窗外的平台,連飄了兩天的細雨頓時銷聲匿跡。
“嘿,人說不定真得相信奇跡。”
居南愉快地叫著,他收回目光看看我,我知道他除了發自內心的歡愉,還想盡力放鬆我的心情。
我們心照不宣,因為那一天正是公布謎底的日子。
現在回想起來,一切都是有征兆的,居南就在無意中說了一句雙關語。
在學藝大學的時光是愉快的。土屋老師的工藝素材課一結束,我就找到指導教授山本老師商談我的畢業論文計劃。山本教授早年在美國學習導演專業,他告訴我,今年的畢業演出準備排演美國戲劇家奧尼爾的《榆樹下的欲望》,由我來構思舞台設計,同時這將作為我畢業論文的實踐成績。
我將這個激動人心的草案放進背包的時候,它正好和躺在裏麵的“母子手冊”相遇了。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山本教授,他也立刻回報了一個詢問的眼神,我連忙搖搖頭,同時驚訝地想:竟然沒有人從我快活的腳步、被幸福充溢著的語氣上,看出我是一個孕育著新生命的人!
下午趕到中川大夫的診所時,腦子裏還活躍著論文實踐的事情。
兩個星期前,就在這家診所,我的對麵曾經響起過中川醫生和緩的聲音:“恭喜你,你的身體裏已經有另一顆心髒在跳動了。”
如果說我得到了上帝饋贈的一個豐厚的禮物,中川大夫的話就像點綴在禮物上的金絲帶,這個獨特的告知,使我對懷孕一下子平添了一份神聖和責任。
握著這個消息,斜穿過馬路抓起綠色聽筒時,發現自己的手在抖呢。
那個時間裏,居南正在一家唱片公司裏打工,他的聲音在聽筒那邊響起時,身後是一片震耳欲聾的音樂聲。
我聽不清他對我顫抖的聲音做出的反應,又急急地喊著補充了一句:
“……醫生還說,有可能是雙胞胎!”
我好像對著一個空曠的山穀喊出我的興奮和希望,周圍的山穀也隨之沸騰了。
形成僅僅5周的生命出現在超聲波屏幕上的時候,還像一個黃豆粒般大小的蝌蚪,它悠然地遊動著,完全合不上我內心雀躍的節拍。
就在它的身後,另一個影子一直捉迷藏似的若隱若現著。待儀器調整後,中川大夫的目光因為謹慎而變得朦朧起來。似乎過了很久,他終於將屏幕上的畫麵——兩個蝌蚪倒扣在一起的、類似佛教禪的圖案定格,隨後不動聲色地在病曆上寫下——“雙胎疑”。
“兩個星期後給你一個謎底。”中川大夫的話總是很獨特的。
我知道居南多麼喜歡孩子,而在我讀研究生期間,他竟能做到絕口不提。雖然這是我求學期間的意外,可得知即將做母親那一瞬的驚喜,讓我知道了自己和居南十分一致的真心。而現在,如果我竟能一下子帶給他兩個孩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