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尋根”的繼續或新的文化覺醒 第四章 與曆史與現實相關的聲音(2 / 2)

特別是經易門這個人物,在中國當代小說的人物畫廊中,其獨特的含義應該解釋為:作為某種“民族性格”的縮影,他在以往的小說創造中還沒有以如此複雜的形態出現過。經易門是第一個。他的所作所為,他的“不動聲色”,他的最後“歸宿”,都散發出中國社會特有的人性氣息。他既是“奴才”,又是“主人”。他以獨特的身分與行為,證明著他也是一種曆史的折光,或一種“文化”的生動體現,甚至就是一種從遠處開始、也不知在何時結束的“現實”(經易門式的‘現實’)。他最終消失了,但他的精神方式,他的思維與判斷,他的把握世態的“精明”及無與倫比的適應性,卻依然支撐著短命而頑的“舊室”。他的命運意味深長。他不可能是譚宗三式的悲劇。他是地道的“中國貨”^其實,他仍然活著。他不可能輕易死亡。而且,依然讓人感覺到了他那種由麻木表情掩蓋下的自如(不僅僅是“累”)。實際上,從《桑那高地的太陽》到《泥日》到《蒼天在上》,我們已或多或少地瞧見了“經易門”的身照,但真正使這樣一個“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明而含蓄的裝束走向前台,則是《木凸》的出色的創造。若說得冒險一點,經易門本身就是一種“象征”。

以此推論,那譚宗三這個人物也是一種“象征”。在《木凸》中,譚宗三的個性之於小說意義,同樣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讀者可以見到,他從所謂“偽縣長”的位置上跌落下來了,那種永遠的跌落,標誌著一個時代(僅僅是時代)的終結。然而,他的精神氣息並沒有因此而如風一般地被吹去,那“木凸木凸木凸”的古怪聲音仍被傳得沉悶而悠遠,似乎活力不減。作為小說人物,譚宗三同樣留有鮮明的“國產印記”,且絕不止於“偽縣長”符號:他的命運旅程富有耐人尋味的獨特性。與經易門不伺的是,他有過漂洋過海的閱曆一一他雖留學英倫三島,可最終收獲一些什麼?他越來越委靡軟弱,也越來越頹傷變態,甚至在性愛上也是一個陽剛全失的不可救藥的怯懦者。他那一點兒“西學”,一旦陷人強大的傳統道德的大海,也就成為一種不識世態的乖僻與偏執,一種與時代格格不人的走投無路,或一種沒落的茫然無知,一種燃燒不起來的徹底絕望。他的結局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他的生命獲得延續,也隻能是重返經易門的軌道一一可他已經不可能了。但不死的人是否可能呢?

在這部小說中,思索了很多年後的天明終於撳動按鈕,開亮大燈,讓我們看清了或感覺到了生活大廳的“生態”以及它的“近景”與“遠景”。經易門的頑強存在,譚宗三的精神狀態的出現,使斑斕而源遠流長的生活,獲得了一種曆史的或文化的或“尋根”意義上的解釋一一天明說《木凸》‘‘並非曆史主義小說”,何故?因為更重要的是,它與“現實”相關;“現實”才是小說寓意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