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尋根”的繼續或新的文化覺醒 第四章 與曆史與現實相關的聲音
對陸天明來說,使命感,曆史,人生,這三大概念是他的小說創作的支柱。當然,這樣的概括方式很容易造成雷同化,但畢竟每個小說家有著屬於自己的創作形態,不僅題材不同,而且在審美追求上也必然會留下個性的烙印。就長篇小說創作而言,天明有過《桑那高地的太陽》、《泥日》、《蒼天在上》,還有眼前的這部《木凸》(上海文藝出版社1997年版相比之下,《木凸》明顯不同於以前的作品。《桑那高地的太陽》、《泥日》隱含著他的人生經曆及青春時代的苦澀記憶,因為在他的生命中曾有一段“屯墾準噶爾”的歲月。而最為讀者熟悉的、後被改編為電視連續劇的《蒼天在上》,則揭開了新時期以來最複雜、也最富陣痛感的-頁,它涉及到了改革或治國的主旋律。如果說,這三部長篇與天明的經驗相關,或是他的具體生活感受的藝術兌現,那《木凸》則進一步撕開了中國人的生活表象而深人到了精神的層麵,或有點兒尋根究底的曆史文化意味了。小說所描寫的人事並不是作者的直接經曆,而是半殖民地的舊上海的紛繁世態,是古老中國被列強的炮艦撞開大門之後的社會文化變遷,但讓人感覺到,作品中不僅貫穿著作者的根深蒂固的使命感,以及對於曆史與人生的理解,而且開始尋找一種中國人已經探索了百年的詮釋:即我們這個民族為什麼隻能這樣,或隻配這樣蹣跚如此漫長昏暗的生存之路。
《木凸》是一部充滿了象征及隱喻的小說,譬如其中的家族短命之類,而“木凸”這一象聲詞,也指涉著一種寬闊而模糊的含義。作品的結尾寫道:“那……人呢?人呢?我轉過身,突然聽到了一種古怪的聲音。木凸。木凸。木凸。”接下來則一連用了二十四個“木凸”。如此冗長、悠遠,如此遲緩、沉重,如此麻木、無奈。小說的寓意也就在其中了。
這部小說所顯現的,的確是一種新意迭出的創作狀態。雖則依然“用力”,但明顯地注人了敘述以輕鬆自然,即便是象征或隱喻,也是在一般讀者容易接受的“寫實”狀態中實現的―引人入勝的故事,懸念不斷的情節,複雜多麵的人物個性,暢達逼真的敘述語言,都使這部被作者自稱為“並非曆史主義”的小說,更加接近曆史,也更加接近社會人性及特定的生存狀態一中國人的人性也是個性,中國人的痛苦也是痛苦,中國人的小說隻能是自己描寫對象及方式,《木凸》的創作自覺意識到了這一絕非“新”或“後”可以解決的美學問題。
應該說,使命感之於《木凸》,並不是堂·吉訶德式的一廂情願,而是經由人物的命運及必然的人物性格而獲得貫徹的。天明憑著他的經曆與對我們這個古老民族的社會文化情況的理解,也憑著他的具有中國特色的生活感受及盡可能不受幹擾的審美經驗,相當成功地鑄造了諸如經易門、譚宗三、黃克瑩這樣的人物,並由此而實現了《木凸》的題旨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