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朗坤嗓子幹澀，眼睛裏進了沙子般不舒服，“安好乖，爺爺不疼了，一點也不疼。”
安好開心的彎著眼睛，“那爺爺你下次打針告訴我好不好，安好親親爺爺的手，爺爺就不疼啦！”
季朗坤想摸摸孩子的頭，隻是手不方便，“好，爺爺打針就告訴你，安好給爺爺親親手，爺爺就好了。”
沈曼在後麵看著，“你身體好一點了嗎？”
興許看著一個老人的垂暮樣，誰都會心軟，沈曼心裏那些恨那些怨，漸漸的熄滅了不少。
郎岩再次診斷之後說，以季朗坤目前的身體情況，他隻有兩個月的時間，天大的恨意，在短短的六十天裏也可以忍著，也可以饒恕。
季朗坤眼睛濕潤著，他吸了口氣，“好多了。”
季寒城道，“明天我們再來看你，你好好休息，一會大哥過來。”
如今季朗坤躺在醫院，遺囑提前生效，季寒城今天要接替他的位置擔任四季的董事長，等公司穩定後，他要把大部分時間留給父親，陪他走完最後的一段路。
季朗坤也沒挽留孩子們，“你們去忙吧。”
沈曼摸摸兒子的頭，柔聲道，“雲霄，去和爺爺說聲再見。”
雲霄很聽媽媽的話，小步子走過去，和妹妹一樣，摸著爺爺的手，不太自然的說，“爺爺，你好好養病，我和妹妹去學校了，明天再來看你。”
從孫子嘴裏聽到爺爺兩個字，季朗坤好像也沒什麼遺憾了。
以他一輩子做的事來評斷，或許獨孤終老才是他的歸屬，今天他得以子孫繞膝，還能奢望什麼？
季朗坤動容道，“雲霄，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
人之將死，不光言語和善，連性格好像也能變，起碼在沈曼看來，季朗坤和以往好像變了人，要不是臥榻之上無力再揮斥別人的命運，他能有這麼大的轉變嗎？
沈曼也不忍心再說難聽的話，就讓他安生的過完這些天吧。
“沈曼……”
季朗坤最後還是喊了她的名字。
沈曼獨自留下，病房裏靜悄悄的，醫療器械滴滴答答均勻的運作，加濕器噴著輕薄的霧氣。
冷漠的機械與脆弱的老人，頓時給人夕陽西下油盡燈枯的無助感。
季朗坤閉目休息了一會，“有些事，你一定想知道答案。”
沈曼可以猜到他要說什麼，其實還重要嗎？
父親的死是他造成的，她已經放棄追究責任，就算他現在坦白和道歉，她又能怎麼樣呢？說一句我不在乎我已經釋然？可她還做不到。
“關於我爸？”
“是，你爸，當年他找到我，以手裏的資料作為要挾，讓寒城娶你為妻，借此保護你，那天我和你父親起了很大的爭執，我願意答應他，不止是他手裏有我怕的東西，還有他的誠意，可我一輩子最恨被人威脅，你父親犯了我的大忌，我把你送進監獄，是為了報複他，也是為了把你清理出去，季家不容許你這樣的兒媳婦，寒城也容不下你。”
他說的是實話。
別說季朗坤，換一個人也無法接受這麼一個強塞進來的人。
他倒是挺直白的。
沈曼道，“所以我父親的車禍，也是你安排的？”
和對待周佑霆不同，季朗坤放下了他的計謀，難得真誠，“你父親若是活著，死的就是我。”
所以，他害死了沈建國，保全自己。
沈曼不意外，也沒有想象裏得到答複的憤怒，她看著可憐的老人，疾病把他折磨的不成樣子，手腕上皮膚鬆弛，眼睛凹陷，沒有精氣神，沒有往昔的霸氣。
“你和我說這些，是想爭取我的原諒？”
季朗坤苦笑，“你覺得我缺你一句原諒嗎？”
沈曼笑了笑，和他相比，自己的道行還是太淺了，“你不缺我一句原諒，我也不缺你一句道歉，我爸爸回不來了，而你也知道自己快要和他見麵，這句道歉，你可以當麵和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