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能流太多血的,身體裏養著蠱蟲,就像養在池子裏的雨。池子的水若是少了,凶狠的魚就會跳出來。
初八送完楊寧清回到書房,被嚇了一跳。
“我的姑奶奶啊,你這是幹嘛啊?!”已經口不擇言了,拉著呆若木雞的蘇挽月起身,然後招呼著四喜去叫太醫。
“你隨便包一下就好了,不用麻煩太醫了。”蘇挽月回過神淡淡說了句,幾道口子而已,死不了人。
四喜和初八忙翻天了拿藥箱出來,給她清理完傷口,消完毒,再包成一個粽子一樣。
“大人,你怎麼了?”忙完以後才發現蘇挽月的情緒有些木訥,是真的失魂落魄的那種,兩人小心翼翼看了看她臉色,再慎之又慎問了句。
“活著太累。”蘇挽月輕聲回了句,眼睛依然是木然的。
“大人是批折子累著了麼?”四喜抓了抓腦袋。
“當然不是,大人肯定是被楊將軍氣著了。”初八打了四喜一下,看蠢人一樣的眼神掃過去。
蘇挽月看著他們兩人苦笑,要是像他們一樣無憂無慮就好了。
“大人,您以前也經常氣得皇上這樣。”初八小聲說了句。
“哦?”
“您以前一同別人吵架,皇上就愁。何況您還經常同人打架來著……”初八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在回憶,“皇上待誰都冷冷的,隻有看您的時候眼中含笑,奴才服侍皇上這麼多年,也隻有看您最得寵。不對,皇上應該隻寵過您。”
“你們別糊弄我了,獨孤十二那麼大個活人在,我還不敢說‘獨寵’這倆字。”蘇挽月淡漠回了句,心裏雖是歡喜的,但不想被人看了出來。這也是她一貫性格,死鴨子嘴硬。
“那不是呢,皇上待十二姑娘,明顯就逢場作戲嘛。”四喜在旁邊插嘴。
“你別瞎說!”初八製止了那個話簍子,背後說人長短本就要極為注意措辭,四喜竟然這麼評斷皇上的行為,簡直是不要命了。
“肯定是嘛……一眼就看出來了……”四喜明顯不服氣。
“你要死了啊,要你別說了還說!”初八揍了他一下。
“我不說就是了嘛……”扁扁嘴,四喜比初八要小一歲,所以總被管著,側過頭來眼巴巴看著蘇挽月,“大人,皇上什麼時候回來啊?”
這句問觸動了蘇挽月一樣,瞬間眉頭緊鎖。
“你們下去吧。”沉默良久,隻是淡淡吩咐了句,看著被包成粽子的手,笑了下,“你們給我包得很漂亮。”
兩人喜滋滋的退下了。
蘇挽月一人坐在午後的書房,外頭知了叫個不停,窗梗上的雕花被陽光照出了利落的影子,窗前的玫瑰椅孤零零擺在那,許久沒人去坐了。她坐在他以前坐的位置,看自己當年最喜歡的椅子,有種異樣的感覺。
抬了沒受傷的那隻手起來,撐在桌上,最後心中思緒翻滾,她狠狠咬了自己拳頭。
這個世上,願意不讓自己受一點委屈的人,已經離開了。無論表現出來的,還是沒表現出來的,他慣壞了自己所有的脾氣。
因為她一個不喜歡,就扔了新婚之夜的所有東西。因為她賭氣離宮,竟然真的肯去順天府接她。更不用說,那個人維護過自己千萬次,為她當麵違逆過聖意,下過宗人府,扛過多少人的職責。所以在愛情中,蘇挽月最後變得非常自私,她不得不承認,隻有朱佑樘,承載了她最單純最真摯的愛戀。
為什麼你在的時候,我總要發你脾氣呢?蘇挽月不禁在想,心裏頭很苦楚,我總覺得你應該做得更好,應該舍了江山陪著我,不應該去看張菁菁,不應該去看你的兒子,也不應該要納妃。當年幼稚,還以為你應該要把,所有傷害我的人全殺光,才是維護。現在念及當年的愚笨,愧疚不已。
那人最後很大方替蘇挽月想好了後路,要她跟了楊寧清。所有真心喜歡她的人中,牟斌太被動,冷霜遲太風流,隻有楊寧清讓他放心。
但事情的發展,又怎麼能那麼順利呢。蘇挽月被慣壞了的脾氣,眼裏容不下一點砂子,她不願跟人分享楊寧清,也沒辦法去理解那種責任。或許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原因。蘇挽月終究不忍去享受另一段人生,腳下的土地,是朱佑樘用生命守護的。蘇挽月不願意在他的地盤上,同另外的男人廝守終身。
人永遠是矛盾的,求而不得,舍而不能,所以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