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世傾心(1 / 3)

九年零三個月後,距離蘇挽月說的十年之期還有九個月。

雪若芊問過無數次,有沒有可能,能有下一個十年。每次蘇挽月都是搖頭,她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

“你會死麼?”雪若芊問了這種幼稚的問題。

“所有人都會死。”蘇挽月淡淡回了句,從高高的台階上走下來。

這裏是史家山,在修建泰陵,是在朝皇帝修給自己的陵寢。其實皇帝早就去世了,這座宏偉的陵墓,是蘇挽月送給他的最後一個禮物。

石龜上馱著方碑,冷硬無情望著下頭的人。蘇挽月抬頭一望,側影寂寥無比。

連雪若芊那樣的人,都已經被歲月催老了容顏,眼角爬上的細紋,顯得她有些憂愁。但蘇挽月好像仍是十年前的樣子,不曾變好,也沒有變壞。那道狹長的疤痕,變淡了顏色,仍然是她最顯眼的標記。杏眼依舊光彩奪目,但鮮少有人敢去直視了。

“你是天地間的攝魂使,牽引得了任何人的魂魄,為什麼奈何不了自己?”雪若芊憤恨說了一句,有些不相信一般。她好像染上了蘇挽月以前的毛病,任性而無理取鬧。

“攝魂使者”這一名詞,還是雪若芊告訴自己的。蘇挽月現在聽起來,仍然覺得刺耳。吞噬生者的魂魄,左右地府亡魂,於天地之間,另成一道。

“你師父教會我魂術,你又領我入法門,怎麼到最後會有不舍?難道還希望我長命百歲不成?”一半陰間,一半人間。蘇挽月隻知道自己,變成了半人半鬼的東西,兩界不容,要早早被耗盡了陽壽去地府重入輪回。

雪若芊咬唇不語,蘇挽月卻笑了笑。偌大的陵寢,隻有她們兩個人,氣氛顯得有些詭異。

“我知你多年來一直怪我,怪我困你在京城,怪我讓你做了攝魂使,但……”

“你覺得我還會那麼幼稚麼?怪你,沒必要。”蘇挽月打斷了雪若芊的話,笑著搖搖頭。

地上騰起一團黑霧,蘇挽月伸了伸手,那團黑霧就籠絡到她袖子裏去了,“陵寢就是聚陰,這麼多年,不知道收了多少個了。”自言自語一般,手心向上,袖口裏的黑氣蔓延到她掌心,而後越來越弱,像是被吞噬掉了一樣。

“攝魂”的意思,本來就等於“噬魂”。

紅蓮行者,奔波於八方大地,斬盡四方妖孽。那個老頭同他的前世一樣,看不得世間一點髒東西,所以他教了蘇挽月魂術,讓她把那些不應該逗留的孤魂野鬼,全都消滅殆盡。

這世間做得來此事的人,也隻有蘇挽月了。她本是萬毒不侵的血骨,又有著萬鬼莫侵的命格,所以最後變成了別人手裏一顆子,成就了別人的雄心壯誌。

“你撐得過十年,會有下一個人接替。所以,我替我師父同你道謝。”

“我死之後,仍然會有太子繼位,我同樣替朱佑樘撐了十年。”蘇挽月有些恨恨,但卻恨不起來。

“對不住。”雪若芊好像隻剩這一句話能說。

蘇挽月擺了擺手,示意雪若芊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在這待會。”

夜風襲來,陵寢的溫度好像比正常氣溫還要陰冷。寒雪之中,她也習慣了不再抱怨天氣,處之泰然的樣子,會讓人忘記她以前——夏怕酷暑,冬怕嚴寒。

風吹不起她厚重的裘衣,禦寒的外衣,如同她身上的枷鎖一樣厚重。站在陵寢的大門外,留給雪若芊一個背影,這個場景在很多年以後,一直清晰存留在她的腦海裏。因為那個時候的蘇挽月,孤傲,清冷,君臨天下卻又與世無爭。世上再無人,能有她那樣的氣魄。

雪若芊輕聲走了,回頭看了蘇挽月幾眼。她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卻說不出哪裏不祥。

“我建給你的陵墓,你喜不喜歡?”蘇挽月輕言輕語,也似在自言自語。

“忽然十年便過去,防止歲月冷似水。我好像認識你,快有兩個二十年了……”

“若是某日,發現這不過是黃粱一夢。那我究竟,是做了十年的南柯一夢,還是夢到了十年的南柯?”

蘇挽月笑了笑,隻有她氣息的地方,回應她的也無非呼呼風聲。

“總有一日,我們會再重逢。我從不懷疑這句話,那麼,我一定可以等到,是不是?”

說著說著,蘇挽月緩緩半跪了下來,捂著胸口,淡淡皺著眉頭。帝王的陵寢氣場極大,一般人待久了會損好精氣,諒是蘇挽月也無解。但她此刻,卻並非因為那個原因身體抱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