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轉身下了樓,皇甫清宸冷冷看了踏雪一眼,忽然取過牆上的弓箭,搭弓拉弦,對準了下麵南宮禦的影子。

“阿九!”踏雪失聲喚道,扯住了他的衣袖。

她知道皇甫清宸箭術一流,曾經容妃提起這個兒子時,感歎過他文不行武不行,可是卻獨獨射箭這一項,強過所有的兄弟。她不敢想,如果皇甫清宸這一箭射出,公子能不能抵擋得住。

皇甫清宸冷笑了一聲:“心疼了?你有你的心疼,我也有我的仇要報。”

“不關公子的事!”踏雪情急之下,脫口道,“那張藥方是我求公子開的,是我的意思,不是公子的錯!”

皇甫清宸進緊繃著的臉忽然狠狠抽搐了一下,連帶著握著弓箭的手也微微顫抖起來,最終,手一抖,那箭射得綿軟無力,毫無威脅。

然而他卻很快又抽出另一支箭來,卻將方向一轉,對準了麵前的踏雪,聲音又冷又硬:“如此說來,我應該射死你了?”

踏雪看著他,唇角微微一動,許久之後,方才低聲道:“若射死我,能教人心頭好過一點,你便射死我吧。”

語罷,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看不見,眼前的皇甫清宸仿佛站立不穩,倒退了一步,身子一偏,仿佛費了極大的力氣才支撐著自己繼續站立,咬牙看向她:“你已經決定要跟他了,是不是?”

踏雪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皇甫清宸連呼吸都不敢了,因為每吸一口氣,五髒六腑便都泛起疼痛,而每呼出一口氣,他就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流失一分。

最終,他猛然大喝了一聲,再度將箭矢對準窗外,這一次,卻指向了天空!

隻聽得“嗖”的一聲,箭矢破空而出,很快消失在了雲端。

他扔了弓箭,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沈踏雪,今生今世,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南宮禦並沒有帶人去追皇甫清宇,因為太清楚皇甫清宇的本事,一旦做了防備,便不可能被他追上。因此,南宮禦隻是帶了人,上到了閣樓來。

踏雪仍舊站在窗邊,依舊緊閉著雙眼,臉上卻依稀有被風吹幹的淚痕。

南宮禦緩緩上前,見她的模樣,也沒有多說什麼,隻道:“留下來也好。走罷,墨痕在家中等你呢。”

踏雪終於緩緩睜開眼來,看著麵前的南宮禦,輕輕的笑了。她終於還是離開了北漠,她終於還是離開了那個人,她終於站在公子麵前,她終於離他這樣近,她終於要回到哥哥身邊……

可是為什麼,不快樂,一點都不快樂?

踏雪輕輕吸了口氣,保持了微笑:“多謝公子,其實,我也很掛念哥哥,如今終於可以見到他了。”

回到大楚的日子,終於不再如同北漠那般閑適,許是沈墨痕怕她胡思亂想,找了許許多多的事情給她做,大的,小的,包括府中的賬務等等,都交給了踏雪。

因此,踏雪的日子也是異常充實與忙碌的。而沈墨痕見她再也不提起南宮禦種種,也樂見這樣的結果,寬心不少。

惠安三十一年,南宮禦終於還是再一次去了北漠。

去北漠之前,他來看了踏雪一次,言語間半逗趣的道:“怎麼樣,這一次,還想不想跟我走一遭?”

踏雪淡淡一笑,很快又隱去了笑容:“當然想。難道公子忘了,有公子的地方,就是我追隨的方向嗎?”

南宮禦看著她,卻不再玩笑,道:“那便跟我走吧,我可能真的需要你的幫助?”

“怎麼?莫不是真要我去當細作?”踏雪淡淡挑了眉看著他。

“差不多。”南宮禦聳了聳肩,道。

踏雪倒似微微一怔,隨後方才道:“公子,我不去。”

聞言,南宮禦輕歎了一聲:“罷罷罷,不去就不去吧。”

可是結果,她還是去了。公子來信說需要她,雖然她心中有疑慮,可是公子都開了口,她其實並不懂得怎麼拒絕他。

不料,剛到北漠的第二日,公子便接到了大楚的飛鴿傳書,說是皇帝身體有變,因此他便匆匆趕了回去,隻剩下踏雪一個人,在他離開兩日後,便被皇甫清宇的人請到了他的英王府中。

她心頭一片茫然,卻不知為何,有著強烈的預感,覺得自己會見到那個人。

結果,果然。

當皇甫清宸出現在門口的那一霎那,她隻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重重撞了一下,縱然麵上仍然是波瀾不驚,可是心中,早已是一片破碎。

而皇甫清宸到來的目的,也再明顯不過。他是為了阻止那個禦醫給夕顏把脈,隻是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她,自己曾經立誓此生不會再見的人!而與此同時,他悲涼的發現過了這麼久,自己竟然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隻要見到她,哪怕隻是一眼,他心中固若金湯的防備,全部都會化作坍圮。

這樣突兀的相見,根本不在踏雪的預料之中,卻不知是不是在南宮禦的預料中。

踏雪隻知道自己不能再在這裏呆下去,跟夕顏說了兩句,與皇甫清宸擦身而過,出門而去。

最終,卻還是被他擋住了。

她早該知道他根本克製不住,從他見到她時臉上閃過的第一個神情開始,踏雪就知道他克製不住,隻是卻從來未曾想過,自己竟然也會克製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