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翹一聽,便知她是不會出門了,因此也就退了下去。出了門便見幾個侍女在那裏竊竊私語,便上去聽了幾句。

“誰不知道咱們這位皇子妃如今是被九爺打入了冷宮,如今九爺隻見新人笑,而兩位新側妃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誰會想著來給這位又沒家世又不得寵的冷宮娘娘請安奉茶?”

屋外,一陣北風突然吹過,無聲的卷走了堂前那片孤零零的落葉。

第二日將近午時的時候,便有好事的丫鬟打探來了消息:“聽說九爺昨夜宿在秦妃那裏,竟一直到現在還未起身呢!”

眾人禁不住一陣嘻笑,末了,又都朝著踏雪緊閉的房門看一眼,都忍不住唏噓的歎了口氣。

整個九皇子府,除了踏雪這個幾乎被人忘卻的皇子妃,卻幾乎每天都有新鮮事發生。

“聽說姓董的那個今天早上在花園跟秦妃吵了一架呢,連九爺都驚動了,可真是好笑!”

“她一個侍妾,莫不是瘋了,敢與秦妃吵架?現如今秦妃可正得九爺歡心呢!”

“還不是仗著九爺昨夜在她那邊宿了一晚上,她就得意得找不著北了。上回她在花園裏遇見皇子妃,還不是擺出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也就是皇子妃不睬她,她自討沒趣罷了。”

“若然皇子妃睬了她,隻怕就是皇子妃自討沒趣了。”卻突然有人插了句話,伴隨著一聲低歎,“如今九爺就像是完全忘了還有皇子妃這個人一般,即便是真出了什麼事,九爺也斷不會向著皇子妃的。到時候皇子妃才叫丟臉呢。”

“唉,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呢,九爺怎麼就這麼絕情!”

幾個人正聊得歡暢,裏間踏雪屋的房門卻突然打開了,綠翹臉色不豫的走了出來,看了幾人一眼,冷哼一聲道:“如今是你們也不把皇子妃放在眼裏了?膽子也太大了,你們說的話裏麵都聽得一清二楚!”

聞言,幾個侍女也隻是微微吐了吐舌頭,其中一個還大膽頂了一句:“綠翹姐姐,如今你也不見得多將她放在眼裏呀?從前進屋子之前還曉得請示,如今,直接推門就進去了。”

綠翹臉色不變:“有本事你們就到她麵前說去!”

幾個侍女這才嘻笑著跑開了,隻聽得那些暢快淋漓的笑聲遠遠的傳來。

屋子裏,靜靜坐在桌邊寫字的踏雪緩緩擱下了筆,想起了方才聽到的那番話——

一日夫妻百日恩。

卻也不知道,這世上是否真有一日夫妻百日恩這樣的事情?

五月初八是容妃的壽辰,這一日,皇甫清宸早早帶了兩個側妃去惠仁宮中給容妃賀壽。

眼見著兩個貌美如花又符合自己心意的媳婦,容妃自是笑得合不攏嘴,轉頭看向進來氣色好了許多的皇甫清宸,道:“當日你不聽母妃的話,如今你是知道母妃對你的好了吧?”

皇甫清宸笑著看著她:“兒子當然知道,這世上除了母妃,哪裏還有人這般疼兒子?”

容妃將他的笑看進眼中,心卻不知為何一疼,突然蹙眉喚了聲:“老九。”

“嗯?”皇甫清宸淡淡挑眉,漫不經心的看著她。

容妃也不知為何,竟忍不住低歎了口氣:“有什麼事,你可莫要瞞著母妃。”

“母妃放心吧,兒子如今長大了。”皇甫清宸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得很是坦蕩。

容妃卻一個恍惚,想起了從前他為了踏雪三天兩頭與自己鬧不快的時候。那時候這孩子的眼神與表情,真是讓她這個做娘的都感到心顫。可是現如今,卻突然說放下就放下了,容妃的心卻不安定起來。

好不容易回過神,抬頭看了看對麵的兩個側妃,她才終於拋開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又笑了起來,道:“母妃見你如今這樣,也就放心了。隻是這兩個丫頭進門也都快半年了,怎麼肚子還不見動靜?”

秦妃和肖妃麵上都是一紅,偷偷往皇甫清宸的方向看了一眼,羞得說不出話來。

皇甫清宸輕笑了一聲:“母妃還擔心這個?再過兩年,我保證母妃膝下多幾個孫兒孫女。”

他說得吊兒郎當,然而容妃聽了心裏還是高興,卻一不小心又想起了踏雪腹中失去的那個孩子,忍不住唏噓起來,看了看皇甫清宸的神色,卻終於沒有提起,又將話題轉開了。

*

踏雪,心似雪,情似雪的妙人兒,傳說中曾經受盡寵愛,如今卻被完全冷落九皇子正妃。

秦妃一路往花園中走著,一路想著從前聽到的關於踏雪的種種,不覺加快了腳步。

她嫁進這九皇子府半年,卻從來沒有見過這位正妃,如今好不容易聽說她出現在花園中,她無論如何也要去看一看的。

遠遠地,便隻見到花園的石板路上站了一群人。秦妃走近了,眾人都給她讓開道來,她方才看見中間站著經常與自己衝突的那個董琳,而董琳的對麵,是一個她不曾見過的女子,清冷,孤傲,冰雪之姿。她緩緩站定了腳步,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上前行禮,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

先前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隻見踏雪手中捧著一隻死去的信鴿,連眼睛也沒有抬一下,隻冷冷喚了一聲:“許管家。”

許立天頓時麵露苦澀,目光之中隱隱帶著哀求,看向董琳。

那董琳卻嗤笑了一聲,哼道:“不就是一隻破鴿子,我賠給你便是,剛好前段時間九爺賞了許多好東西給我,我也不像有的人,窮得連隻鴿子都當成是寶!”

踏雪卻仿若沒有聽見她的話,轉身,仿若結了冰的眸光淡淡掃過許立天之後,抬腳便走了。

如此一來,董琳卻愈發得意:“說不過人就走,還是我不幸觸碰到了你的傷口?也是,獨守空閨半年了,想必很是難受吧?”

“董姑奶奶,奴才求您別說了。”許立天忙的道,“這要是傳到九爺耳朵裏,指不定又是怎樣的風波呢。”

“傳到九爺耳中又怎樣?我就不信九爺會護著她,不護著我……”

踏雪捧著鴿子,走得越來越遠,也終於再聽不到那個女子聒噪的聲音。

回到自己房中,她才終於將鴿子緩緩放在桌上,取出自己之前綁在鴿子腿上的那封信,撫摸著身軀已經僵硬的鴿子,寂寂無聲。

半個月前,她竟然收到了哥哥的來信,這是她意料之外的。如今,哥哥終於是原諒她了,隻可惜,卻已經回不到從前了。而如今,哥哥送給她的這隻鴿子竟然也死了。

踏雪心頭不是沒有怒,隻是不想發作。因為一旦發作,很可能就會引起他的注意。

已經半年沒有見過他,他不想見她,而她,亦不想見他。所以,她寧願如此,就算要孤冷淒清的過一輩子,也不是什麼難事。

她沈踏雪,從來都不怕寂寞,從來,都耐得住寂寞。

隻是,如今好不容易才與哥哥聯係上,她不能讓哥哥再擔心自己。

踏雪讓人帶消息給皇甫清宇的第二天,九皇子府門口就來了一輛馬車,小川從馬車上下來,拿出皇甫清宇的令牌,這才將踏雪接了出來,送到皇甫清宇府上。

踏雪不是不知道皇甫清宇若然為她找到了鴿子,大可以讓人送來給她,實在沒必要讓她親自去這一趟。然而她亦覺得自己在府中關了太久,這才答應走這一趟。

“坐。”皇甫清宇倒似一早就已經在等她一般,見她進了廳,便讓人上茶,“我原以為你不會來。”

踏雪想起先前簷下掛著的鴿籠,淡淡一笑:“這樣的小事也勞煩七爺,是踏雪的不是,又怎麼能不親自來向七爺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