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毛彥文,紅塵幾回傷往事(2 / 3)

現在是毛彥文不幹了,"我認為既被拒絕考試於前,決不願申請轉學於後",南高以為自己是誰,對咱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才女生氣之餘再寫一信發表:咱不稀罕你們南高,弄得教育大師陶行知灰頭土臉,然後軒昂北上。

日子在毛彥文的相思之中慢慢度過了,與表哥的五年之約眼看期滿,前四年二人書信往來,甚為親密,可到第五年的時候,朱君毅的信變成了一月甚至兩月才一封。毛彥文詢問起,朱君毅則稱攻讀博士學位太忙,無法分心,毛深為諒解--她卻不知道表哥此刻已經變了心。在美國接觸到了更為係統的遺傳學,朱君毅開始對近親結合有所顧忌了。

1921年底,吳宓回國與陳心一結婚,第二年初,朱君毅也學成歸來。

聞之表哥回國,毛彥文興奮不已,不遠千裏跑到上海碼頭迎接,得知表哥在留學期間找同學借了300元錢,她還湊齊了錢幫忙還賬。

海龜回來自然會受到重視,朱君毅很快被南京東南大學聘用,毛彥文在北京女高師尚未畢業,但為了與表哥在一起,她特意轉學到南京金陵女大。

兩人在一起過了段相當甜蜜的日子,一次朱君毅生病了住進醫院,毛彥文白天上課,晚上到醫院照料,奔走於學校與醫院之間,當了一個月的"看護",東南大學不少教授都羨慕朱君毅有個好表妹。

可男人要變心還真是相當快,1923年初,朱君毅突然遞給表妹一張"退婚書",以"近親不能結婚"為由要解除婚約。其實朱當時愛上了彙文中學一位相貌嬌美的女學生成言真。

毛彥文苦勸無效,二人鬧得南京教育界大嘩,時任東南大學教務長的陶行知甚至威脅朱君毅:"你若不懸崖勒馬,回心轉意,下學期你就休想得到東南大學的教授聘書!"朱君毅也是倔脾氣"寧可砸飯碗,也要尋真愛"。彙文中學校長甚至開除了成言真;陶行知又召來雙方家長進行調解。最後朱君毅不得不表示"深悔舉措錯誤",當眾燒了退婚書,可此後,麵對表妹卻冷如冰霜了,二人逐漸形同陌路,終於解除了婚約。

這次的婚變對毛彥文傷害很深,她心靈泣血、飽含淚水寫道:"我自幼至青年,二十餘年來隻愛你一人,不,隻認識一個男人,這個人是我的上帝,我的生命,我的一切,現在你競如此無情,所有對你美麗的幻想,完全毀滅,我感到自身已無存在的必要,我全部身心崩潰了。"

兩年後,朱君毅與成言真成婚,毛彥文發去賀電"須水永清,郎山安在?"無限感傷。

朱君毅徹底傷透了毛彥文的心,多年後,毛彥文在回憶中寫道"從此我失去對男人的信心,更否決了愛情的存在。......和他分手後十年間,雖不乏有人追求,我競一概拒絕。"

1963年,朱君毅在上海逝世。在台灣的毛彥文含淚寫下《悼君毅》的萬字長文,對這個"幾乎毀了我一生"的男人,做了讓人感傷的總結:你是我一生遭遇的創造者,是功是過,無從說起。倘我不自幼年即墜入你的情網,方氏婚事定成事實。我也許會兒女成行若無事,渾渾噩噩過一生平凡而自視為幸福的生活。倘沒有你的影響,我也許不會受高等教育,更無論留學。倘不認識你,我也許不會孤零終身,坎坷一世。"讀者念其坎坷遭遇,無不動容。

·才子瘋狂,佳人迷茫·

毛彥文深受情傷,從金陵女大畢業後進入了浙江省政府機關工作後,盡管追求者如過江之鯽,她卻過盡千帆皆不是,拒人於千裏之外,誰的麵子也不賣,獲得一個"冷美人"的雅號。

當時在政府工作的女性極少,某次省主席蔣伯誠在一次大會上突然點名要毛彥文上台演講--事前並沒安排此項,蔣伯誠完全是要壓壓毛彥文的傲氣。

毛知道蔣是故意讓她出洋相,幹脆充耳不聞,蔣很沒麵子,連叫三次"請毛彥文女士上台談幾句",毛彥文見推辭不過,隻好上台,沒好氣地說:"承蒙主席抬舉,命令講話,想臨時考試彥文是否合格做省政府職員,希望及格,謝謝主席。"說完竟然從容下台。會場上一千大老爺們兒麵麵相覷,當時馬寅初也在大會現場,覺得毛彥文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甚為得體,此後馬老對毛彥文照拂有加。

朱君毅沒與表妹長相廝守,不少人深表惋惜,朱的死黨、清華大學教授吳宓卻是又驚又喜。尚在美國留學的時候,吳宓對毛彥文寫給朱君毅的情書大為折服,由此萌發出浪漫的愛情幻想。他為這位從未謀麵的女孩子取了個英文名Hellen.M(簡稱H-M),中文即"海倫"。現在毛彥文滄桑曆盡,情感空虛,吳宓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時常與毛彥文詩詞往來,不知不覺竟成知己。

1928年8月,吳宓本來要去廣州,聯係應聘國民政府重建的清華大學文學院長一事,之前去了趟杭州,特意拜訪毛彥文,受到了毛家的熱情招待。

泛舟杭州西湖,吳宓與毛彥文暢談許久,後來幹脆決定不去廣州了,先到南京處理點事情,然後折回杭州,與毛美眉談個十天八天、兩情相悅。吳宓的妻子陳心一並不知曉丈夫的"臨時決定"。

吳宓在日記中把毛彥文和他的妻子陳心一對比,認為毛遠在陳之上,既懂英文,又擅詩詞,而且更為美貌。另外,徐誌摩與陸小曼結婚也極大地給了吳宓鼓舞:徐誌摩與妻子張幼儀離婚,陸小曼與王賡離婚,兩人雖鬧得滿城風雨,但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吳宓在參加婚禮後,覺得自己也應該"勇敢地走出來",渾然不顧已經是三個孩子他爹了。

就在吳宓與毛彥文沉浸在西湖美景三月天的時候,清華大學換了校長,北伐勝利,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參議羅家倫受蔣介石之命執掌清華,清華人事變動,吳宓擔心自己受到影響,不得不離開杭州回北平。

臨行前一天,吳宓與毛彥文再次泛舟西湖。時至日落,吳宓感歎道:月色黃昏,黑波搖蕩,四岸燈火,景至淒麗......這次與彥相聚,十分歡樂舒適。

毛彥文有沒有對吳宓動心呢?在文學史上已經成了一筆糊塗賬,毛在自己晚年的回憶錄裏曾這樣寫道:"吳宓的腦中似乎有一幻想的女子,這個女子要像他一樣中英文俱佳;又要有很深的文學造詣;能與他唱和詩詞,還要善於辭令;能在他的朋友、同事問周旋;能在他們當中談古論今。......他過於理想化。"

吳宓走的時候,毛彥文向他表示自己想去燕京大學繼續學習,同時希望能夠在北平找一份工作,吳宓答應一定盡力幫忙。

回到北平後,吳宓滿麵春風,妻子陳心一懷疑有漾,偷偷翻看了老公的《南遊日記》,結果發現吳宓在暗戀毛彥文。陳心一很是生氣,跟吳宓大吵一場,並給毛彥文寫去了一封信,嚴加指責。毛彥文回信表示,她對吳宓隻有恩情沒有愛情,隻有友誼不會有婚姻。

就在與妻子的磕磕絆絆中,吳宓單戀毛彥文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吳宓以徐誌摩為榜樣,也不管外人如何評價,還為毛彥文來北平工作一事四處奔波。他想先將毛弄到清華或北大,遭到了兩校校長拒絕。最後通過朋友,他為毛彥文謀得了北平女子師範大學的英文教師的職務--但這次是毛彥文拒絕了,並寫信規勸吳宓好好對待自己的老婆。

毛彥文欣賞吳宓,也認為他是曠世不二的才子--但糾結的是,吳宓屬於迂腐的舊式文人,她是新女性,讚成文學改良,而吳宓極端保守,是新文化運動諸將的活靶子。兩人雖有交集,但最終走不到一塊兒去。

吳宓卻大腦發熱,既不願承擔拋妻棄子之責,又不想就此放棄毛彥文,欲以"齊人一妻一妾"對待陳、毛:陳心一依舊是正室,毛彥文當外室。吳才子非常得意地與好友陳寅恪討論,老陳一聽便覺窩火:"學、德不如人,此實吾之大恥。娶妻不如人,又何恥之有?娶妻僅生涯中之一事,小之又小者耳。輕描淡寫,得便了之可也。不誌於學問之大,而兢兢惟求得美妻,是謂愚謬!"

碰了一鼻子灰,吳宓還是不死心,轉而又向張季鸞尋求同情。張季鸞勸道。哥們兒,你這迂腐勁兒,跟現代時髦女子的觀念根本不合拍,你已經奧特曼(OUTMAN)了,如若角逐情場,必以失敗痛苦而告終。兩受打擊,吳宓還是不死心,直接寫信給毛彥文,說古之聖人有二妻並非異事,如舜帝就有娥皇、女英,毛彥文看得火冒三丈,咱還沒答應嫁你,你就瘋了,寫信痛擊:"......彥何人斯,敢冒此大不韙?不特非彥之素誌,彥且恥聞之矣,吾輩固以友誼始,而以友誼終者也。此後幸先生萬勿以此事擾心一姊之心境,即自己亦不應有此欲念。幸心一姊為一賢淑女子,不然,苟生誤會,至令府上各人起不安之態,則彥雖非作俑者,而先生已陷彥於罪矣。"

吳宓根本不理解毛,還以為毛不想當二奶,決定再去杭州親自跟毛談談。1929年除夕,一般人都在準備著團圓飯,吳宓卻乘火車去了杭州。

毛彥文哭笑不得,但依然盡熱情招待,吳宓問毛彥文是不是因為自己沒離婚,毛冷靜告之:她隻願嫁給-個從未結過婚的男子。吳宓大為失望。

但毛彥文的規勸並沒起到任何作用,七個月後,吳宓還是執拗地與陳心一離婚。吳宓拋棄了三個幼小的女兒,遭到了大多數同仁的譴責,父親更是公開指責他"無情無禮無法無天"。但吳宓依然我行我素,對毛彥文癡心不改。

毛彥文是吳、陳結合的紅娘,她認為這局婚姻的失敗吳宓難辭其咎:"吳陳婚姻終於破裂,這是雙方的不幸,可是吳應對此負完全責任。如果說他們是錯誤的結合,這個錯誤是吳宓一手造成的。"

世人都知道吳宓離婚是為了毛彥文,毛實在受不了這些狗血事件,決意留學歐美。吳宓聞之,屁顛屁顛拿了一筆錢說願意資助,毛不願再惹上這呆子,當麵謝絕。吳宓真是癡狂,借用朋友張蔭麟等人的名義給毛寄錢。

·One Night In巴黎·

吳宓離婚後自命風流,意淫毛彥文遲早是他的人,而其他美女兼才女也會對自己青睞有加,他一麵不斷寫信向毛彥文示愛,又視北平留學的泰國華僑女子陳仰賢為紅顏知己,可陳仰賢獨愛葉公超,公開批評吳宓是最好的教授,但無資格做父親和丈夫。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毛彥文雖然遠在美國,卻也風聞吳宓之荒唐,相當惱火。在美國密歇根大學拿到學位後,毛彥文又去了歐洲。

吳宓得知毛彥文去了歐洲,也以"外出遊學考察的名義"飛往法國,二人在巴黎相遇,上演了相當煽情的一幕。

據吳宓日記透露,故事是這樣的:

兩人在一家旅館見麵,開始時不免拘謹,隨著生活、學術等方麵的話題逐個展開,便都感覺輕鬆了,吳宓談興極濃,競不覺窗外大雨瓢潑,時間已至深夜。下雨天留客,毛彥文自然是走不成了,孤男寡女,可隻有一張床。

吳宓提議毛上床休息,並說:"我反對《西廂記》裏的張生,我讚成《紅樓夢》裏的寶玉,賈寶玉從不對林妹妹動手動腳!"當夜,吳、毛果同床共眠,昊以"非禮勿動"的君子風度處之,競一夜相安無事。吳做了一回柳下惠,將此事記入日記,筆端頗為自負。

又有學者持不同意見,說當時毛彥文已經動了心,劇情顯然更誇張:

1931年3月,昊宓赴巴黎進行學術交流,給在美國的毛彥文拍電報,措辭強硬地令毛彥文迅速趕往歐洲與之完婚,否則分手。與此同時,據傳昊還寫信回國,向陳仰賢示愛,同時又與兩位金發女郎Hamet和Mering打得火熱。毛彥文來巴黎後,昊宓又不想結婚了,改為訂婚,毛彥文大為狼狽,哭著說:"你總該為我想想,我一個30多歲的老姑娘,如何是好?"昊宓不為所動:"人時常受時空限製,心情改變,未有自主,無可如何。"對此,吳宓曾這樣記述:是晚彥雖哭泣,毫不足以動我心,徒使宓對彥憎厭,而更悔此前知人不明,用情失地耳!很難確認吳宓是不是在意淫,因為當時八卦周刊熱炒魯迅與許廣平,吳宓頗是羨慕:"許廣平夫人,乃一能幹而細心之女子,善窺魯迅之喜怒哀樂,而應付如式,即使魯迅喜悅。嗚呼,宓之所需何以異此?而宓之實際更勝過魯迅多多,乃一生曾無美滿之遇合,安得女子為許廣平哉?念此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