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千麵歸一(1 / 3)

第九章 千麵歸一

最後的日子他有未了的心願

1972年5月27日,艱難的五七幹校生活終於熬到了頭,袁牧之終於活著與家人一起回到丫北京。但是,由於長期營養不良,以及湖北丹江潮濕氣候的侵襲,造成了袁牧之骨質疏鬆,回到北京後,因肺氣腫發作劇咳,一夜間,他競咳斷了七根肋骨!他又被家人送進了醫院。

醫生告知:他患有陳舊性肺結核、氣管炎、肺氣腫,並引發了肺源性心髒病,病情很嚴重。醫院向家屬發出了病危通知。

朱心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收到病危通知,第幾次簽字了,而每一次簽字,她焦慮憔悴的臉上都始終閃現著一份堅定的信念,她對前來探視的朋友們說:"牧之垮不了!一次次難關他都闖過來了,這次也能挺過去......"

也就在這時,最殘酷的事情發生了:《小小環球》的稿件被出版社退了回來!朱心不敢也不能告訴病床上的丈夫,她知道這消息對於病重的他來說會是多麼沉重的打擊!還是不告訴他吧,讓他抱著這份希望與病魔作鬥爭吧,這樣他就一定能夠勝利!果然,在朱心的精心護理下,袁牧之再一次從死神的手裏掙脫了出來。

在以後的日子裏,盡管他常常犯病,但他仍然頑強地活著,依然毫不氣餒、不斷地修改《小小環球》,仍然執著地四處寄,但最後都沒有回音。

1978年6月,袁牧之最後一次修改完了《小小環球》,由於工作得太專心,不慎因中暑病倒,被送進了醫院,醫院讓家屬接同家裏觀察。不料,回家3天後病況加重,他持續高燒不退,並發生了昏迷,又被送進了醫院。

這一次,他還能從死神的手裏掙脫出來嗎?望著昏迷不醒的他,親人和朋友都為他揪著心。

6月30日,夜3時許,文化部劉複之副部長得到消息後趕到北京朝陽醫院探視,這時的袁牧之已不省人事,角膜對光反射已沒有了反應,他瀕臨死亡。朱心悲痛地向劉副部長哭訴:老袁有一件死難瞑目的心願,希望能發表他的作品《小小環球》,這是當年黨作為二項任務之...交待下來的。20多年來,老袁一直忠心耿耿地創作,用以報效黨和國家......

劉副部長聽後立即應允:"當然應該發表,應當發表!"朱心立刻衝到病床前,聲淚俱下對艾夫高呼:"老袁,你聽到沒有?劉部長答應了,一定發表創作,一定發表......"不可能再有反應的他,聽到了妻子的哭喊,竟然一下子睜開了眼睛,迷蒙的目光中閃現著希望,嘴巴微微張開,卻發不出聲音。妻子抓住他的手,泣不成聲:"你放心吧,你就放心吧......"

從醫學上講,一個角膜對光反射已經消失的病人應該是沒有神誌的,不可能再對外界聲音做出任何反應,而袁牧之一聽到"創作"二字就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這真是一個奇跡!令醫生們大為不解。

1978年6月30日7時45分,我國傑出的戲劇、電影藝術家、卓越的電影事業領導者、新中國人民電影事業的開拓者袁牧之,在北京朝陽醫院,因病醫治無效,與世長辭。臨死時,他卻未能瞑曰。

妻子最懂得丈夫的心思了,他是惦記著他的《小小環球》。送他走的時候,朱心特意用紅紙包了那份他生前心愛的創作手稿《小小環球》,別在他胸前的襯衣罩麵,讓他在另一個世界裏也能有他的"創作"相伴吧。

袁牧之走了,永遠地走了,帶著他的《小小環球》,悄悄地離開了他終生熱愛的電影事業。

隨著袁牧之的永遠離去,《小小環球》也給後人留下丫永久的遺憾,我們再也無法看到這部電影問世了。原文化部副部長、中央電影局局長陳荒煤曾這樣悲憤地表達他的遺憾:"我是無法想象,他將怎樣把這個童話兒歌搬上影幕。......可是,我認為,倘若不是經過十年內亂,容許牧之繼續把拍攝電影的意圖和計劃、連同劇本都寫了出來,以牧之的才能和努力,你怎麼能預料到他不會拍出一部令人震驚的影片?"

袁牧之雖然走了,但是,他卻留給我們一個值得思考的千麵人生。

袁牧之有一個鮮為人知的綽號"科學怪人",這個綽號隻在與袁牧之密切交往的少數幾個人中流傳。這個"科學怪人"怪就怪在他可以同時做幾件大事,而且每一件都做得非常的好,做得十分的出色。從事戲劇藝術,舞台表演贏得"舞台千麵人"之美譽;在戲劇創作和戲劇理論研究方麵,也卓有成就,獨樹一幟。一個20多歲的青年人,短短幾年,就有多部戲劇劇本問世,並有理論研究著作出版,這不能不令人驚歎!他從沒有在任何電影學校學習過,可是一步人影壇,就成為丫一個多麵手:編、導、演樣樣精通!他的電影創作生涯雖然實實在在地隻有5年時間,編、導、演的電影也隻有五六部,但部部都是精品。他不僅是中國電影史上當之無愧的一流明星、一流編導,而且世界級電影大師也對他讚不絕口、高度評價。

他的天才,還不僅於此。他還是一位傑出的電影事業家,新中國人民電影的奠基者。他親手領導創建了人民電影的第一座製片廠--東北電影製片廠,他出任了新中國第一任中央電影局局長。在他的領導下,新生的人民電影從無到有,從弱到強,迎來了一個義一個勝利與輝煌。他似乎是為電影而生,他為中國電影寫下了最華美的篇章!

他確實是一位"科學怪人",他有著多方麵的智慧和才能。但遺憾的是,病魔無情地奪去了他24年的時間024年,是多麼寶貴呀,以袁牧之的才華,他可以拍出多少部經典電影?他可以為中國人民電影事業作多少貢獻?這恐怕是任何一個數學家都解不出來的數學方程式。

1978年7月7日下午,在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舉行了袁牧之追悼會。當時權威的電影刊物《人民電影》在1978年第7期也及時地報道了這個消息:"著名電影藝術家、前文化部電影局局長袁牧之同誌逝世",並給予了這樣的評價:"袁牧之同誌一貫忠於黨,忠於人民。熱愛偉大領袖毛主席,熱愛敬愛的周總理,擁護華主席為首的黨中央粉碎'四人幫'的偉大鬥爭。幾十年來,他認真學習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忠誠地貫徹毛主席的革命文藝路線,為我國人民電影事業的創建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袁牧之雖然離去了,但他卻永遠活在人們的心中。"我們為中國電影史上有袁牧之同誌這樣富於才華和成就卓著的藝術前輩而感到驕傲。......袁牧之同誌為人民解放和民族解放的事業貢獻了寶貴的力量,同時也為我們電影贏得了巨大的光榮。我們應該珍惜這個光榮"。

不會被遺忘的人

我國著名的電影事業家、曾任文化部副部長、文化部電影局局長的陳荒煤前輩,在他的《不會被遺忘的人--懷念袁牧之同誌》一文中,有這樣一段回憶:

1978年春天,我重返北京,記不清哪位同誌告訴我,牧之還在北京,身體仍然不好。:我倒想去看看他。問了電影界的幾位同誌,有的同誌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裏,有一位同誌對我歎息道,他已經是一個被遺忘的人了。我也很難說明我的心情,聽了這些情況,我反而更加迫切地希望看到他。終於我在一個下午跑到三裏屯,來到牧之的家門口,看到在大門口很顯眼地用墨筆寫了幾個大字:"內有病人,請勿吸煙。"

我和牧之同誌終於在一間小小的屋裏見了麵,他還從躺著的床上坐了起來,緊緊地握手,然後半靠著床頭談起來。我覺得他的精神很好......我現在很難回憶起我們熱情談論的內容,但是我第一次看到牧之蒼白的臉上顯出了興致勃勃的光彩,眼光發亮地告訴我,他的那本著作終於即將完成了,指著朱心和牧女母女兩個對我說,她們正在整理抄寫,無論如何請我看一下。我不禁笑道:"這還用說嗎?"

我怕牧之太興奮,影響他的休息,短短的會見中,他已經咳嗽了兩三次了,長期肺氣腫的毛病折磨著他;我很難想

象在十年內亂中,特別是全家下放湖北農場的三年勞動中,他那瘦弱的身體還能夠支撐過來,居然還完成了他那為之奮鬥數十年的著作,真不能不為他感到高興。可是我告別牧之走出門來時,我卻感到一陣心酸,因為,想到我自己十多年來寫了無數的檢查和交待,卻沒有寫任何著作,當然,我那時候既沒有一支筆,也沒有紙,白白損失了那麼多時間,和牧之相比,我又慚愧,又難過,不禁在呼嘯的寒風中流出了熱淚。

可是,我怎麼能想到,這就是我們最後的一次見麵?六月三十日,當我聽到牧之病危的消息,急忙趕到醫院的時候,他剛剛去世。我掀開被單最後看了他一會,他蒼白的臉上顯得異常的嚴肅和平靜。我的幻覺,似乎聽到一種聲音,他現在真是一個被遺忘的人了。

不牧之同誌絕不會、也不可能、也不應該是被遺忘的人!現在事實證明,他絕不是"官"癮不小,好大喜功,實際無所作為的人。他倒是一個踏踏實實,鑽研業務,有真才實學,熱情待人,勤奮有為的人,是一個有理想的人。

他在文集中宣告,作為一個文藝工作者,生活在毛澤東思想的故鄉和這個偉大的時代,感到無限的幸福。"有這樣的時、空和條件,就自然而然地反映成一個文學作品或藝術作品,來歌頌這個偉大的時代。"

他就是為了這個理想,不計成敗,勇往直前,戰鬥不息的人!

他的《小小環球》影片未能最後完成的實踐證明了這一點。他這種拚搏精神,應該是我們電影工作者學習的榜樣,將大大激勵我們為建設以共產主義思想為核心的高度社會主義精神文明,歌頌我們偉大的時代,促進四化的建設,為

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電影事業作出更大的貢獻!

因此,我認為,在電影界,牧之同誌是不應該也不會成為被遺忘的人。

1984年,在袁牧之誕辰75周年之際,也是他逝世5周年之際,中國電影出版社出版了《袁牧之文集》,文集收入了袁牧之一生的戲劇、電影創作,以及他早年的關於戲劇的理論著作,並按照袁牧之生前的遺願,將他的《小小環球》也一並收錄在內公開發表。

1989年10月26日,在袁牧之誕辰80周年之際,國家廣播電影電視部電影局、中國電影家協會、中國戲劇家協會、中國電影藝術研究中心,在北京聯合舉辦了"袁牧之同誌紀念會",出席會議的有電影界、文學界、戲劇界人士及新聞記者百餘人,廣播電影電視部部長艾知生到會,曾與袁牧之共事多年的老同誌、老部下及其親屬到會,大家共同緬懷袁牧之。戲劇史學家、理論家葛一虹、電影史學家程季華、電影事業家季洪在會上作了專題發言,他們深情地緬懷了袁牧之,高度讚揚了袁牧之的成就和貢獻。青年學者也在會上宣讀研究袁牧之的論文,這充分說明袁牧之的成就和經驗已作為中國電影文化中的一份寶貴財富,被新一代青年所接受和繼承。袁牧之的兒子袁牧男在會上深情地介紹了父親在晚年孜孜不倦地創作《小小環球》的動人情景。袁牧之的兩個女兒也在會上介紹了他們的父親,表達了她們對父親深情的懷念。

會議期間,國家領導人李瑞環及文藝界領導人賀敬之分別打電話、寫信對會議表示祝賀,夏衍雖因病未能親自參加會議,卻深情地寫出了書麵發言,高度地讚揚了袁牧之為中國電影事業所作出的巨大貢獻。長春電影製片廠、上海電影局等幾十家單位拍來賀電,中央電視台還專題播放了袁牧之主演的和編導的係列影片,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專題製作並播放了袁牧之編導的影片中的歌曲以及他演唱的影片《風雲兒女》的主題歌《義勇軍進行曲》等節目。

1993年,廣播電影電視部舉辦紀念左翼電影60周年的大型紀念活動,為這個紀念活動編選的文集中,袁牧之和他的作品再次受到廣大電影工作者的高度評價,他的電影作品再次在電影院放映和電視台播放,受到了年輕一代的熱烈歡迎。

1995年,為紀念中國電影誕生90周年,由廣播電影電視部電影局和新華出版社等有關單位聯合舉辦的"中華影星"係列活動中,評選我國各時期著名電影明星,經過初選、複選和終評,選出了從1905年至1995年90年間較有代表性的電影明星126位,袁牧之榜上赫然有名。

199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50周年大慶期間,國家廣播電影電視總局和電影局領導、大批電影藝術家、學者和專家在中國電影藝術研究中心共聚一堂,舉行了"新中國電影50年學術研討會",許多老藝術家和專家學者都發言緬懷了袁牧之,高度評價了他作為新中國第一任電影局局長開拓人民電影事業的業績,以及作為電影事業家的卓越成就。與此同時,中國權威的電影學術刊物《當代電影》第5期還把袁牧之作為本期的封麵人物,並編發了一組有關袁牧之的專題文章與研究論文,表達了對他的崇敬與懷念。在這組文章中,電影界前輩楊海洲老人的《生聚嫌年短,死別恨月長--為緬懷袁牧之同誌而作》一文最為深情。他寫道:袁牧之同誌離開電影局至今,我和他生離死別已經26年加21年7個月了!在這段時間裏,每當我想起袁牧之同誌時,常常產生無可奈何的思念,真是死別恨月長啊!......他的離去和病逝,是電影事業的損失,使我們活著的同事和部下產生了難以忘懷的思念!最後,我寫一首《五律·思師》和一首《五律·抒誌》告慰袁牧之同誌在天之靈:思師隨調離煤鄉,育人師教忙。知人勤示導,忘我奮征航。生聚嫌年短,死別恨月長。半途逢變故,心願老得償!

抒誌久立淩雲誌,攀登影論山。出發遭風雨,遣送困沼灘。錯位廿一載,別師卅七年。中轉人生路,寫書效年賢。

2001年10月,一年一度的中國電影最大的節日,第十屆金雞百花節在袁牧之的故鄉寧波市隆重舉行。其間,國家廣電總局電影局黨史資料征集工作領導小組和中國電影家協會聯合舉辦了"袁牧之電影藝術創作座談會"。座談會由電影局黨史資料征集工作領導小組組長、原電影局局長陳播主持,時任電影局長的劉建中出席並宣讀了國家廣電總局副局長趙實的書麵發言,寧波市文聯黨組書記楊東標向座談會致辭。寧波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陳繼武、寧波市政協副主席陳守義等有關領導,來自北京電影界的理論家、史學家、專家學者於敏、程季華、胡克、張建勇、解治秀、朱天緯等,及來自廣東汕頭大學的於賢德教授、寧波工程學院(原高等專科學校)的竹潛民教授,寧波大學傳播係師生共計60餘人參加了座談會。

與會者共同回顧了袁牧之光輝的一生,高度評價了他對新中國電影事業所作出的卓越貢獻,並對他的電影藝術創作道路及其傑出的成就進行了研討。

座談會後,袁牧之的長女袁牧女代表家屬發言,她滿懷深情地回顧了父親後半生為創作《小小環球》所作出的努力,她的發言,深深地感動了在場的與會者。

電影節期間,寧波電視台播放了袁牧之的電影作品《馬路天使》、《桃李劫》、《生死同心》、《八百壯士》等影片,並播放了中央電視台電影節目製作中心錄製的電影人物專題片《袁牧之的電影道路》。

特別是電影節期間,在寧波著名的藏書樓天一閣負責人鄔向東的幫助下,找到了袁牧之位於寧波市楊家橋的故居,來自北京的電影界領導、前輩、專家及袁牧之的長女袁牧女,一起驅車來到袁牧之的故居,瞻仰、憑吊和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