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男兒
英雄男兒
就算有一百個能幹的助理,董事長這個職位上還是有很多事情需要親自處理的。尤其是寧可這個萬眾矚目的新任董事長。
那麼多人,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她,如果有一點點的差錯,周圍飛過來的唾沫便能把人給淹死。
所以在這百廢待興的一開始,寧可每天都很忙很忙。除了開各種會討論各種事情之外,她每天還有一摞文件要看要簽字。
不過幸好,蘇陸軒被蘇家推了上來,在背後力量的推動下坐上了副總裁的位置。他的出現為寧可分擔了不少的工作。
這次董事會之後,一共增加了兩個副總裁。一個是蘇陸軒,主管對外業務拓展,另一個是從商業部調過來的,主管行政。
另外,財務總監和人力資源部經理都是上頭派下來的,這樣高層管理形成一個互相監督的模式,從根本上杜絕了董事長‘一言堂’的可能性。
雖然有蘇副總裁這個得力的幹將分憂,還有梁飛揚和淩墨給她派來的特助忙幫,但隻是每天簽字寧可也簽得手疼。
寬敞奢華的辦公室裏,寧可把最後一份文件簽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目光落在辦公桌的台曆上。
五天了,顧易銘那邊還沒有消息。
寧可這幾天就算是累死,也會在睡覺之前跟顧易銘通個電話,可每次顧易銘給她的都是那幾句話:他們是執行特殊任務的,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你放心,嚴上校的就不是一般人,絕對不會有事的。
我們老大是什麼人?連死神都怕他,不敢輕易的招惹他……
但寧可卻一天比一天擔心,晚上睡覺也總會從噩夢中驚醒。
不是夢見嚴肅泡在海水裏全身僵硬冰冷,就是夢見他一身血。醒來後再也不敢入睡,幹瞪著兩個大眼一直到天亮。第二天還要去上班,多麼精致的妝容都掩飾不住她的疲憊。
這天早上,蘇陸軒從電梯裏出來,恰好有兩個秘書室的職員從前麵走過,兩個人並肩走著,低聲交談:“哎,今天董事長的臉色好難看啊!你發現沒有?”
“早就發現了,她自從上任以來,臉色還沒好看過呢。蒼白的嚇人,聽說午飯都不怎麼吃。”
“這分明是亞曆山大的節奏啊!”
“那麼年輕的小姑娘,怎麼可能挑起這份重擔?”
“真不知道董事會是怎麼決定的。”
“上麵的事情咱們就不好說了,聽說她後台很硬的。”
“聽說是嚴家的長孫媳婦?”
“那不是尚董的兒媳婦嗎?”
“哎呀行了吧,這位看上的可不是尚董的兒子,據說是尚董前麵的那一位的兒子……”
“喲,這麼複雜啊?”
蘇陸軒聽不下去了,便咳嗽了兩聲打斷了那兩個秘書的交談。
前麵兩個人聽見動靜立刻住嘴,側轉身後看見是副總裁,忙微笑著欠身:“蘇總,早上好。”
“嗯。”蘇陸軒不悅的目光掃過二人,“你們今天的工作不忙?”
“呃,不,有很多事情要做。”
“那還在這裏嘰嘰喳喳說個沒完?上班時間,你們把公司當成茶座了?”
“對不起蘇總,我們錯了。”兩個秘書趕緊的道歉,然後匆匆回了秘書室。
蘇陸軒站在原地撫了撫額頭,轉身回了電梯,按下更上麵的一層。
寧可也是剛到,助理墨十九同學剛給她端上一杯咖啡。沒辦法,寧董事長最近精神很不好,晚上睡不好白天就容易犯困,每天早上一杯咖啡成了必需品。
“寧董。”蘇陸軒站在門口敲了敲門。
辦公室的大門是開著的,窗子也開著,這間辦公室重新布置過,再好的新家具也有點味道,墨十九每天早晨都會打開門和窗子通風。
寧可抬頭看見蘇陸軒,忙端莊的微笑:“蘇總,請進。”
蘇陸軒微笑著進來的同時,反手把房門關上。
墨十九看了一眼寧可,得到肯定的眼神後倒了一杯咖啡遞過來後,默默地退下。
“蘇總,有事?”寧可端著咖啡慢慢地喝。這段日子她已經習慣了拿捏著表情和臉色同人說話,隻要有人進來,立刻全副武裝上陣。
蘇陸軒無奈的笑著搖搖頭,歎了口氣說:“我還是喜歡Q市的那個寧小姐。你現在這個樣子看上去……真的叫人很心疼。”
寧可登時愣住。她完全沒想到蘇陸軒在這個時候來見自己是為了說這樣的一句話。
蘇陸軒看寧可不說話,繼續說道:“寧可,身體不舒服的話,就休息幾天吧。”
片刻之後,寧可找回思緒,淡淡的笑了笑,問:“六哥,感謝你作為朋友關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謝謝你。”
“嚴肅知道你現在的狀況嗎?”蘇陸軒見寧可不聽自己的勸說,微微皺起了眉頭,“我想但凡他也愛你,就不會願意看見你這麼辛苦。”
不提嚴肅還好,一提嚴肅寧可連微笑都難以維持了。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偏偏顧易銘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她的那點耐心快用完了,此時此刻真的沒有力氣跟蘇陸軒解釋什麼,於是她緩緩地低下頭,兩口把咖啡喝完,淡然說了一句:“這跟他沒有關係。”
之後便拿起辦公桌上的一份文件,認真的看了起來。
蘇陸軒見狀,眉頭皺的更深,放在腿上的手用力的攥了攥,遲疑片刻之後還是無聲的起身,說了句:“你忙,我先走了。”便自行開門離去。
辦公室的房門‘噠’的一聲關上的瞬間,寧可筆直的腰板立刻垮下來,整個人伏在辦公桌上,看著台裏上被紅筆圈起的日期,默默地流下淚來。
不知哭了多久,甚至後來她有些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直到手機鈴聲把她吵醒。
寧可慌亂的抓過手機,看見上麵一串陌生的號碼時,又難免失望。穩了穩心神,按下接聽鍵,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疲憊和沙啞:“喂,你好,我是寧可。”
“寧可,我是嚴振國。”低沉的聲音同樣也有掩飾不住的疲憊,嚴振國的專機剛在北京某個軍用停機坪著陸,正帶著一隊警衛和軍醫護著嚴肅進醫療車。
“你好。”寧可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仿佛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攥住,“是嚴肅……”
“你現在在北京,對吧?”嚴振國沒有接寧可的話茬,徑自說下去,“你在什麼位置,我一會兒安排人去接你。嚴肅要見你。”
“我在九辰集團。”這句話衝口而出後,寧可忽然間覺得自己再問什麼都是多餘了。
嚴肅要見她,嚴肅回北京了?能回北京,也就是說沒有危險?嚴振國把他帶回來了?
然後呢?是要反悔當初的承諾嗎?要分手?還是其他什麼事情?
“好,我的車會在四十分鍾後到你那裏,你準備一下,車子到了會打你的手機。”嚴振國說完之後不等寧可再說什麼就掛了電話。
醫療車內,嚴肅躺在擔架上,頭頂上的一個架子上掛著一瓶液體。藥液正一滴一滴的順著他手背上的靜脈溶進他的身體裏。藥液裏有安定的成分,所以他一直在睡。
因為失血過多,傷口泡了海水,他的嘴唇毫無血色,眉頭緊皺,眼皮不停地動,睡得也十分的不安穩。
嚴振國坐在擔架的旁邊,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的兒子,又是心疼又是驕傲。
自從得到消息說台灣一隻海監船在海中打撈上來一個昏迷的青年男子,男子身上有軍械武器,還有十幾處外傷,懷疑是東南亞某個雇傭兵時,嚴振國的心情就沒有平複過。
交涉,與台灣軍部和外交部交涉;要人,巧立名目,不惜編造理由跟台灣要人;然後不惜一切代價搶救。
急救後嚴肅醒來一次,意識並不完全清醒,隻是睜開眼睛看了周圍的環境一眼又立刻昏迷過去。嚴振國一聲聲叫他的名字,他毫無反應,隻在意識最接近清醒的時候,呢喃了兩個字:“寧寶。”
迷蒙中,嚴肅仿佛進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大腦變得凝滯起來,慢慢的不再轉動,所有的思緒與謀劃都被清空,猶如一個疲倦到極點的人,放鬆著,漸漸沉溺。
仿佛有水流從鼻腔裏倒灌進去,從肺部傳來的刺痛感,令嚴肅在瞬間屏住了呼吸。
很黑,眼前的一切都很黑,呼吸器已經被人扯落,他看見一連串銀灰色的水泡緩緩上升,頭頂是波光交錯的水麵,浮上去,便可生還!
他奮力的要往上遊,可身邊糾纏的人體像是有一噸重,在水流中廝打,動作緩慢到優雅,卻連再多撐一秒鍾都是生與死的極限。
肺裏已經再沒有氧氣,拚命掙紮的結果是肺部疼得像要炸裂開,而最後一下肘擊,重重的打在胃部,他終於張開嘴,嗆一大口水進去,開始猛烈的咳嗽,天昏地暗。
然後,空間轉換。
他又在叢林裏被蒙頭毒打,失了火的皮鞭在背上咬出撕裂的痛感,身體已經蜷成一個球,然而刁鑽的皮靴仍可以找到最薄弱的部位,狠狠給予重擊。胃部在熾熱的疼痛中抽搐,咳出的胃液裏帶著粘稠的血沫。
M16A2的槍口噴吐著實彈的火焰,機槍的子彈把空氣劃得支離破碎,眼前是電網、高牆、壕溝所組成的無數障礙。
前進,唯有前進,一路突擊、爆破、殲敵,否則身後追隨的子彈將直接結束生命。
翻過高牆的瞬間,流彈從左臂中穿過,有零點零一秒的時間停滯,令他看清了那顆子彈帶著血珠滑過他眼前,然而下一秒,他撲倒在地,用被貫穿的手臂爬過泥濘的鐵絲網。
審訓室裏,口腔、鼻孔、眼睛裏灌滿了瓦斯毒氣,淚流滿麵、呼吸窒息,隻是本能地揮舞雙手驅趕毒氣,在地上不停地翻滾爬行,手指在地麵上抓出淋漓的鮮血。
黑暗,最極致而純粹的黑暗,耳邊是肆虐槍炮聲與人類瀕死時的慘叫,不知時間,漫長無止盡。
他還記得很多東西:烈日下極限幹渴時澆在他麵前沙地上的水;實彈越障之後馬上要數清的數百粒碎豆,要用16公裏武裝越野才能換到的不足100克的食物;記得他每天早上升起的殷紅如血的旗幟;記得他在饑渴中掙紮,在疼痛中抽搐,在恐懼中壓抑得幾乎要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