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會便已許平生
初會便已許平生
“實話跟你說吧。”嚴肅一副破釜沉舟的樣子,“我交給我們聶頭兒的檢查,就從來沒這麼認真過。當然,我們聶頭兒也沒要求過我的檢查寫五千字這麼長。”
“那你交給你們頭兒的檢查一般都是多少字?”
“三五百字吧。”
寧可滿意的點點頭,歎道:“這麼說,你給我的這份檢查還真是下了功夫的。”
“那是必須的。”繁華的燈光下,嚴上校笑得恣意飛揚。
寧可給了某人一個白眼,把手裏的檢查書折疊起來裝到包裏,拿了包起身走人。嚴上校慌忙跟上。
春節前的日子閑散而快樂,嚴肅陪了寧可一晚,第二天一早歸隊,安排墨龍隊員們春節期間值守的人和休假回家的人員安排。
聶偉箴坐在辦公室裏,看著嚴肅遞上來的休假表,半晌,抬起頭來問:“你今年不回北京?”
嚴肅笑了笑,說:“我的假已經沒有了。”
聶偉箴看著嚴肅,低聲勸道:“那是去年。今年剛開始,年假還有啊。就算你過年的時候不回去,年後總要回去看看老將軍。”
“北京和Q市距離也不遠,以後有時間想回去就回去了。春節期間,隊裏的兄弟們都希望能回家跟親人團圓。霍城一年沒回去了,這次總要他回去一趟。羅小傑兩年春節沒回去過了,這次也要回去。就算是輪流,今年也輪到我留守了。”
“好吧。”聶偉箴拿過筆來,在休假輪流表上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京城,戒備森嚴的四合院裏,一樹紅梅開的繁盛,梅香四溢。
雕梁畫棟的廊簷下擺了一副小巧的紅木雕花桌榻,嚴老爺子靠在榻上,手裏拿著一個小小的紫砂壺,給自己衝茶喝。
嚴振芳從廂房裏出來,手裏端著一盤切好的香橙走到老爺子身邊,笑著問:“爸,這橙子是剛送來的,挺甜。你嚐嚐?”
“喝茶呢,吃什麼橙子。”嚴老爺子搖搖頭,專注的衝茶。
嚴振芳拿過嚴老爺子手裏的紫砂壺,勸道:“爸,這茶雖然好,但卻有醒神的作用。你這幾天總是睡不安穩,還是少喝點吧。”
“你少管我。”嚴老爺子哼了一聲,到底沒去奪女兒手裏的紫砂壺。
嚴振芳在一旁坐下來,哄小孩兒一樣的問:“是不是想你大孫子了?”
嚴老爺子又哼了一聲,轉過臉去。
“他國慶節不是才回來一趟嘛。部隊上忙,越是過年的時候越要嚴防死守。等過完年他會回來看你的。”
“哼,Q市到北京不過區區五六百宮裏,他想回來,很快就能回來,吃了年夜飯再回去也一樣值守。”嚴老爺子嘴巴撅得老高,一臉的不樂意。
“爸爸!”嚴振芳無奈的笑著,“您真是越老越成孩子了。您當年也是在部隊上走過來的,這部隊上的事情,還有誰比您更清楚?”嚴振芳拿了一塊橙子遞到嚴老爺子嘴邊,“嚐嚐,這橙子是他們專門送來的。”
嚴老爺子老大不樂意的張開嘴巴,咬了一口橙子肉。甘甜的果汁沁人心脾,讓老頭子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嚴振芳又勸:“爸,剛剛張叔叔的警衛員打電話來,問您是否有時間,張叔叔想跟你下棋。”
“老張?”嚴老爺子立刻有了精神,“好啊。我這就去找他。”
“好,我送您過去。”嚴振芳高興地起身,親自拿了老爺子的軍大衣來給他披上,自己也穿上外套,攙扶著嚴老爺子出門,找張仲堅老將軍去了。
張仲堅老將軍和嚴宏是幾十年的老友,兩個老家夥不一樣的是,張仲堅老將軍年輕的時候是棄文從武的,而嚴老爺子家是世代武將。他們兩個曾在一起並肩作戰過,革命友誼不是一般的深厚。
張老爺子住的四合院跟嚴老爺子住的差不多,兩個人離得也不遠。
嚴老爺子連車都沒坐,帶著女兒一路步行,前後左右跟了幾個警衛員,便去了張家。
張仲堅老將軍已經泡了上好的紅茶擺好了象棋,隻等著老友前來。
嚴老爺子一進門,便高聲叫嚷:“老張?!老張!”
“老嚴。”張仲堅老爺子從屋裏迎出來,笑嗬嗬的拉著嚴老爺子的手,“你這些日子都忙什麼,門都不出。在家當神仙呢?”
“去!老子是革命軍人,才不稀罕當什麼神仙。”
兩個老頭子手拉手進了屋子裏,保姆端了茶果進來放在一旁。
嚴振芳跟張老將軍問了好之後便主動去廚房,這兩個老爺子湊到一起一時半會兒分不開,晚飯肯定要在這裏吃了,張老爺子的兒子兒媳都在J市,孫子也不在身邊,嚴振芳到這裏不是外人,來這裏進廚房也不是第一次了。
兩個老友湊到一起自然是下棋為先。嚴老爺子這象棋還是年輕的時候在不對中跟張老爺子學的。幾十年了,他的棋藝早就出練得出神入化。
況且論起謀略來,嚴老爺子比張老爺子更高一籌,所以他認真下起棋來,張老爺子都不是他的對手。
隻是這段時間嚴老爺子心裏有事,下棋自然不能全心全意。一不小心便棋差一招,被張老爺子給將了一軍。
張老爺子飛起一炮,啪的一聲落在棋盤上:“將軍!哈哈,老嚴同誌啊,這下你可要輸咯!”
“哪兒跟哪兒啊我就輸了?”嚴老爺子不服,低頭認真的看棋,頓悟後立刻撿起剛剛落下的棋子,連聲說道:“我不走這一步了,我沒看清楚這個。”
“嘿,嘿!”張老將軍敲著棋盤瞪著嚴老爺子:“就這點出氣啊?越老越回去了。落子無悔懂不懂?”
“不懂。”嚴老爺子心裏本來就不痛快,來老戰友這裏下棋又被擠兌,幹脆耍個賴的。
張老爺子也是一個人寂寞的很,老戰友上門來下盤棋不容易,生怕這老家夥一不高興摔棋子走人,於是思量一番,決定讓他一步:“行行!就許悔這一步啊。”說著,他把自己的炮又飛了回去。
嚴老爺子悔棋之後,重新思量一番,決定出車。
張老爺子看了他這步棋,偷偷地樂:“你決定了?走這一步?”
“嗯。”嚴老爺子點點頭,“決定了。”
“不悔了?”張老將軍微笑著確定。
“嘖!”嚴老爺子不滿的瞪人,“你什麼意思?感情老子是悔棋專業戶啊?快走快走!磨磨蹭蹭的生孩子呢你。”
張老將軍微笑著拿過自己的棋子‘馬’啪的一聲落下,果斷的吃掉了嚴老爺子剛剛落在自己馬腿下麵的‘車’。
“嘿!”嚴老爺子立刻蹦起來,“怎麼回事兒這是?!搞什麼搞?!”
“你自己送上門來,我這是不吃白不吃啊。”
“我,我沒看見。我走錯了,我……”
“剛可是說好了,是你催著我快走的。”張老將軍抓著那顆‘車’不鬆手。
“我操!你個老小子!”嚴老爺子心疼的要命,“你說你……”
張老爺子哈哈笑著催促:“走棋走棋,別總瞻前顧後的,拿出點大將風範來。”
“催什麼催,老子要好好地看一看。”嚴老爺子大手一揮,讓張老將軍閉嘴。
然而,高手對決,雙方勢均力敵,一個小卒子都能決定勝負,何況是一顆‘車’。
接下來的對陣就算嚴老爺子全力以赴,也難以取勝,更何況他心裏還窩著一團亂七八糟的火氣,走起棋來不是過於急躁就是猶豫不決,這一局是敗得落花流水。
“媽的。”嚴老爺子心裏不痛快,手裏的幾個棋子啪的一聲拍到一邊,轉身悶頭喝茶。
“老哥。”張仲堅老將軍起身轉過去,坐在嚴宏老將軍的身邊,拍拍老戰友的肩膀,問:“怎麼回事兒啊你,心裏不痛快,說出來兄弟替你排解排解。”
“哎!”嚴老爺子重重的歎了口氣,一臉的鬱悶,“你說,這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老子自問自身行得正坐得端,治國之道雖然不怎麼通,但好歹也出了那麼一點力氣。年輕的時候,老子走南闖北,也算是為平天下鞠躬盡瘁。可為什麼就家裏這點破事兒,到老了都沒整清楚呢!”
張仲堅老將軍無奈的笑了笑,拍著老戰友的肩膀,勸道:“你也知道自己老了?俗話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這把年紀了,凡事都得想開些。”
“老子也想想得開啊!可一閉上眼睛就看見那些混蛋們的嘴臉,恨不得抽死他們。”
“你這老家夥,八十多了還這麼大的火氣!爆碳一樣,一點就著。”張老將軍到了一杯香茶遞過去,“你得跟我學學,沒事兒了喝喝茶,打打太極,或者出來找老戰友下下棋,多清淨啊。再說了,你可比我好多了,身邊有個女兒陪著,老嫂子也健健康康的,還能跑去五台山禮佛,多好。難道非得鬧的跟我一樣,孤家寡人一個你才滿意啊?”
嚴老爺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重重的吐出去,歎道:“我他媽的倒是像跟你一樣呢。可是那些兔崽子們一個個都不讓我省心啊。”
“老哥,別不知足了!”張老將軍歎了口氣,自嘲的笑道:“我倒是想操心呢,可那一對兒父子一個比一個跑得遠,一年到頭也來不了幾回,我這想操心也摸不著個人啊。”
嚴老爺子哼了一聲,說道:“你老弟也別不知足,小碩很聽話的一個孩子,我聽說又拿了什麼獎?再怎麼說,他乖乖的給你娶了孫媳婦進門,過不了多久,你就能報上曾孫了。咱們幾個老家夥,加上死了的老顧咱們老哥仨,也就是晚年享福啊。”
“得了吧。”張老將軍歎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小碩跟他爸也梗著呢,兩個人較了這幾年的勁兒了。我是眼不見心不煩。”
“小碩不想從政是有他的想法,其實逍遙自在的過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嚴老爺子想到自家那個野心十足的兒媳婦,隻覺得頭又隱隱的痛。
張老將軍早就聽說尚雅慧被總參三部請去喝茶的事情,他跟嚴宏六十年的兄弟不是白做的,這種時候迆沒必要避諱,直接問:“你是為嚴明他媽的事情糟心吧?”
“切!我才懶得管那些爛事兒。”嚴老爺子冷聲哼道,“我是為小肅的事情煩心。過了年他就三十了,還沒個合適的姑娘。他娘死的早,他爹——那爺倆可比你們家秉雲和小碩更嗆。一年到頭能說十句話就謝天謝地了。我本來打算趁著今年過年的空兒,給他安排幾個姑娘相看相看。可這小子又打電話來,說過年不回來了。你說這小子,是不是成心想氣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