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秋眸仿若天上落下來的星辰,凝眸淺笑,百媚橫生。
“尚姨,我們來了。”顧易鐫走到那女人跟前,微笑著欠了欠身。
“易鐫,辛苦你了,坐。”女人的聲音空靈悠遠,似聽到昆侖山玉石破碎和鳳凰的鳴聲,又仿佛蓮花上的露珠滴落,幽蘭發出的淺語低笑。
寧可心裏閃過一句詩: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
這個女人真是美人中的美人。
“尚姨,這位就是寧可小姐,這位是寧二少。”顧易鐫並沒有坐,而是站在女人的身邊,做介紹,“寧小姐,這位是嚴大哥的母親。”
母親?寧可的第一反應是自己聽錯了。
然而轉瞬之後,立刻明白過來。這位就是嚴肅的繼母。
看來蘇羽說的一點也沒錯,這個女人好看的不像人,而事實上,她應該也的確不是人。
寧和不知道嚴家的事情,但他看見寧可的臉色不好看,便沒動聲色,隻衝著尚雅慧點了點頭,淡淡的笑了笑。
“寧小姐,寧先生,坐。”尚雅慧優雅的笑著,擺了擺手。
顧易鐫便把她左手邊的椅子拉開,轉頭對寧可笑道:“寧小姐,請坐吧。”
寧可欠了欠身,走過去在尚雅慧左手邊,微笑著叫了一聲:“嚴夫人,你好。”然後款款的坐了下來。
她是從縣醫院轉到軍區醫院的,身上穿的是一件牛仔褲和白色純棉T恤衫。穿著這樣的衣服進五星級酒店本身就是一種錯誤,況且還要坐在二十年前京城第一美人尚雅慧女士的身邊。
寧和暗暗地罵自己大意了,剛剛從病房裏出來的時候應該提醒寧可換身衣服的,就算不穿旗袍禮服什麼的,也該穿件裙子才像話。
隻是寧可就那麼大大方方的坐下了,好像她穿著的是最華貴的禮服,她則是一位尊貴的公主,而好像坐在她身邊的那個美麗到極致的女人隻是一尊蠟像一樣,再光彩照人,也隻是供人觀賞而已。
顧易鐫又微笑著請寧和坐在尚雅慧女士的右手。
寧二少自小就不知道什麼是怯場,尤其是飯桌酒場上。更何況,這是在嚴家人麵前,作為寧可的娘家人,他怎麼樣也要撐足了場子。
兩個人都淡然自若的落座,尚雅慧心裏也暗暗地佩服,這一對姐弟離家在外,又是這種情況,還能如此泰然,還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寧小姐,我聽說你在跟我兒子談戀愛?”
“不知道夫人這話是聽誰說的?”寧可笑了笑,心想你的兒子?嚴肅是你的兒子嗎?
尚雅慧先示意顧易鐫叫人上菜,然後又回頭看了一眼寧可,笑得極其優雅:“嚴肅的結婚報告都遞交到他父親那裏了,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寧可微微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寧和端著茶杯微笑道:“原來嚴上校已經把結婚報告交上去了,速度挺快啊。”
尚雅慧看了寧和一眼,輕笑著點頭:“是啊,是夠快的。所以說,我那個傻兒子就是衝動。你看看,人家這麼好的姑娘,還在上學是吧?還這麼小,都不到結婚年齡吧?”
寧可依然輕笑,沒有說話。並悄悄地給寧和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也不要說話。
寧和從小沒有母親,在繼母的手下長大,心理比較敏感,尚雅慧一說那話他就感覺到不對勁兒了,寧可示意他不要說話,他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麼,臉上的笑依然還在,但目光卻漸漸地冰冷。
顧易鐫見場麵有些冷,便拿了茶壺給幾個人倒茶。
尚雅慧看著姐弟不說話,又繼續微笑道:“嚴肅是個特種兵,雖然立了不少軍功,但那都是他那鮮血換來的。寧小姐跟他談戀愛,應該知道他身上有不少的傷疤。寧小姐這麼年輕,這麼漂亮,又這麼有才情,應該嫁給一個世家公子哥兒過郎情妾意的幸福日子。嫁給一個把命懸在槍口刀尖上的男人,怕是不會幸福啊。”
寧可微微的笑著,不動聲色:“多謝夫人忠告。”
尚雅慧看著寧可的目光頓了頓,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悅之色,嘴角掛著微笑,繼續說道:“我們家裏的事情呢,有些複雜。畢竟身份不同,一些事情也不能草率行事。我那兒子是個倔強的性子,他十幾歲就下了部隊基層,身上兵痞氣嚴重。之前我沒見過寧小姐,不知道具體的情形。今天見了寧小姐,才算有些明白。你們兩個的事情,應該是嚴肅犯渾吧?”
寧可微微蹙眉,搖頭說道:“夫人這話,我不明白。”
“嗬嗬!”尚雅慧笑了笑,搖了搖頭,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茶,方道:“你們兩個的戀愛經過,嚴肅都在結婚報告上寫的明明白白。當初是他先看上了你——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像寧小姐這樣貌美多才的姑娘,任誰見了都會動心。”
寧可笑了笑,說道:“我跟他是兩情相悅。”
“兩情相悅?”尚雅慧笑出了聲,“兩情相悅好啊。既然是兩情相悅,那我就放心了。”
“夫人,你有話不妨明說。”寧和說著,把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桃花眼裏冷冷的目光從尚雅慧那張妝容精致的臉上掃過。這女人裝模作樣陰陽怪氣的說了又說,倒出這一車皮的話,寧和心裏早就炸毛了,若不是寧可用眼神示意他安靜,他該掀桌子走人了。
“好。”尚雅慧斂了笑,把手中的茶杯一放,說道:“寧少是痛快人,我就明人不說暗話。我們嚴家的長子要娶媳婦,肯定是要娶門當戶對的人家的女兒。才情不重要,容貌也不重要,是不是兩情相悅也不重要。寧小姐跟嚴肅的婚事不合適,嚴肅的父親也不同意。寧小姐是個明白人,既然你跟嚴肅是兩情相悅,那麼你應該不希望他們父子兩個因為你反目成仇吧?”
寧可笑了笑,說道:“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隻是這件事情還要看嚴肅是什麼意思。畢竟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情,你說對吧?”
尚雅慧的笑有些冷:“嚴肅這孩子從小就不聽話,難管教,跟他父親吵了一架,把他父親給氣病了。寧小姐從小沒有父親,可能不理解父子之情的重要。不過沒關係,隻要寧小姐你開口,不管什麼樣的條件,我都答應你。隻要你離開嚴肅。”
寧可心裏最深的傷疤就是從小沒有父親,這件事情在寧家幾乎是最大的禁忌,任誰都不能提。
尚雅慧這種時候說出這種話來,簡直是拿刀子往寧可的心上戳。
“嗬嗬!”寧可輕快地笑起來,“夫人這話說的很有意思。嚴肅難管教,不聽話,和他父親不和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吧?而我跟嚴肅認識不過半年的時間,他們父子不和的原因應該不是我吧?”
尚雅慧的臉色白了白,但始終維持著應有的優雅。她笑了笑,精巧的下巴一揚,問顧易鐫:“菜怎麼還沒好?這家酒店的生意是做到頭了吧?”
“小地方就是這樣,夫人不要著急,我去催催。”顧易鐫說著,起身出去催菜。
寧和把手裏的茶杯再次放回去,緩緩地站起身來,說道:“今日多謝夫人招呼,可可還病著,身上還有傷,不能在外邊久呆。我們要回去休息了。”
尚雅慧看了一眼寧和,又轉頭看著寧可,說道:“寧小姐,這也是你的意思嗎?”
寧可笑了笑,說道:“我們家都是男人說了算的。”
尚雅慧神情一怔,臉色頓時變得難看,半晌才冷笑道:“好吧,那我知道了。”
寧可慢慢地站起身來,對著尚雅慧點點頭:“那先這樣,夫人,我們告辭了。”
尚雅慧沒說話。
寧和走過去拉著寧可轉身出了房間。
顧易鐫根本就沒走,服務生不上菜也是他們早就示意好的。
寧可二人一出門便看見顧易鐫站在門口,跟個警衛兵似的站的筆直。
看著二人出來顧易鐫有點詫異,他是沒想到會這麼快結束,就剛才的情形看,夫人應該還會跟他們談一陣子的。
“顧少校。”寧和出了門後,又恢複了他翩翩濁公子的樣子,精致的桃花眼裏波光瀲灩,眼角眉梢都帶著無限風情,“再見了啊,改天來Q市,我請你吃地道的海鮮。”說完,他長臂一伸攬著寧可的肩膀,兩個人親昵的離去。
這是……搞什麼明堂?
顧易鐫很是不解,看著寧家姐弟倆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才轉身回了雅間裏。
從酒店裏出來,寧和摟著寧可,額頭抵住她的額頭,低聲說道:“可可,心裏難受嗎?”
寧可笑了笑,伸手推開眼前的深情王子:“不難受,無所謂。”
寧和心裏很不痛快,拉著寧可在馬路上慢慢地走著:“想不到,嚴肅會有這樣的母親。”
“她不是嚴肅的母親。”寧可冷笑著,聲音清亮明淨,宛如美玉,不摻雜一絲的雜質。
“什麼?”寧和詫異的回頭,看著寧可,“你說什麼?”
“她不是嚴肅的母親。嚴肅的母親已經去世了。”寧可反手拉著寧和的手,繼續往前走,“嚴肅的母親去世三個月後,她登堂入室成了嚴夫人,同時帶進嚴家的還有一個兒子。”
寧和的眼神陡然冷冽,沒有被寧可握住的手緊緊地攥成拳頭,骨骼都被攥的嘎嘣響。寧和的母親死的早,不完美的家庭是他心口永遠的痛。想不到嚴肅比自己更悲慘,而這個女人居然如此可惡!
“所以,她說什麼都無所謂。嚴肅不在乎她,我也沒必要在乎她。”寧可搖了搖寧和的手臂,輕聲勸道:“你也別生氣了。”
“好,我們都不生氣。”寧和笑了笑,臉上的憤怒也減了幾分,“你餓了吧?X市以小吃聞名,說,想吃什麼?”
“嗯,我要吃——羊肉泡饃。”
“好啊,我們交出租車,問問出租車司機那家的羊肉泡饃做的地道。”
“這個主意好。”寧可嗬嗬笑著挽住寧和的手臂,兩個人站在馬路旁邊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瀟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