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那小皇帝說了什麼?”鳳血歌問著鳳鳴,在春宴上,鳳鳴同北雍的那個小皇帝似乎處得不錯,眼下宋珩被請到了皇宮之中,那樣趕巧的事情,必然是有人通風報信,這通風報信的人選,鳳血歌想除了鳳鳴別無他人,而那小皇帝順了鳳鳴的意,這其中必然是有他所不知道的,而鳳血歌覺得更大的程度上,鳳鳴應該是那小皇帝做了什麼交易。
“果然是父皇。”鳳鳴咧著嘴朝著鳳血歌笑著,“兒臣而不過就是許了他十年不動兵馬相安無事,若是東極西芳來侵自當結成同盟罷了,畢竟等兒臣成長到足可以侵吞四國讓鳳成為天下國姓,十年應當是必要的。”
鳳血歌不怒反笑,嘴角揚起了一點點淡淡的笑意來,“你倒是貪心。”
鳳鳴搖了搖頭,“兒臣並非貪心,想北雍如今隻剩下半壁江山,西芳東極雖是未外族戰火,但是內部之間的戰亂已傷國本,自是想著休養生息,自是不願再起戰火,南嘉風調雨順,國富民強,若要侵吞了旁國,唇亡齒寒,隻怕三國到時候會連成一氣抵抗南嘉,兒臣希望這十年之內,南嘉會成長為足以侵吞三國的強者,將這東嶽大陸成為鳳家之物。”
鳳血歌看著鳳鳴,這樣一個小小的人心中卻有著這樣大的野心,那一雙眸子晶亮得很,仿佛是看到了那一幕一般。
“我若不願,你待如何?”鳳血歌看著鳳鳴。
鳳鳴抿著那一雙粉嫩的唇,從椅子上爬了下來,到了鳳血歌的麵前,撩了自己的衣袍,一下單膝跪在了鳳血歌的麵前,這是一個宮禮,端端正正的宮禮。
“兒臣恭請父皇禪位。”
這一句話鳳鳴說的絕不含糊,他垂著頭,沒有去看鳳血歌此時此刻的模樣,他在做一件大不敬的事情,他在逼著自己的父皇退位。
鳳血歌笑了一聲,忽地就覺得有著止不住的笑意流瀉而出,他總是覺得自己這個孩子還小,卻沒有想到他的心卻是比誰都要來得大,不過這樣的大小居然還敢於讓他禪位,果真是他的兒子,比之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皇位你要,你就拿去,就看你有沒有這樣的本事坐得安穩了,”鳳血歌站起了身,他在意的從來都不是皇位這東西,“那你想要如何?”
鳳鳴微微抬頭,露出笑來,頰邊有著淡淡的酒窩,兩個小虎牙看著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他看著鳳血歌:“兒臣想要母親……死!”
宋珩一夜好眠,她從來都沒有感覺過這樣的輕鬆,她眼下唯一的僅有的秘密已經曝光於天下,她也無需再藏著掖著,這種感覺自然是輕鬆無比的,眼下她雖是在宮中被軟禁,但是百裏明玥到底還算是對她不錯的,高床軟枕的,自是比天牢要好的多了。
最差不過就是被下了一道死刑而已,宋珩一向心思放得寬,如果真的要走到那一步,自己也不是待宰的羔羊不會一聲不吭由著人把自己的腦袋砍了的。
辰時時分,宮婢們端了禦膳房精心製作的餐點進了門,什麼百合酥,燕窩粥一類的,道道精致得很。
宋珩也不含糊,她洗漱了之後也就直接用膳了,這才吃了兩口粥,殿門口傳了一聲“陛下聖安”的呼聲,緊閉的寢殿大門一下子被人推開了,明黃色的衣角出現在宮門口。
宋珩看了一眼走進來的百裏明玥,那一張稚嫩神情緊繃,微抿著唇有些少年老成的模樣。
“攝政王吃的這般的開心,難道就不怕朕下毒鳩殺了?”百裏明玥站在宋珩的麵前,微微蹙著眉頭道。
“若是陛下真的要鳩殺了臣,這由頭可是想好了?”宋珩抬眼看著百裏明玥,“我教過你,出師有名,若是連一個冠冕堂皇能夠讓人信服的理由都沒有,到時候隻怕是要惹上一身的罵名。”
百裏明玥看著宋珩,感覺現在並非是他們師徒二人爭鋒相對而是在宋珩教導自己的時候,一時之間百裏明玥也可算是感慨萬千。
“陛下同南嘉太子有何協議,能否說來給微臣聽聽?!”宋珩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她看著百裏明玥道。
百裏明玥在宋珩說出這一句話來的時候有些意外,但是想了想之後又覺得這也並非是一件難以猜測到的事情,畢竟自己也是眼前這個人一手帶出來的,隻要她想,自然是能夠知道怎麼一回事。百裏明玥和鳳鳴達成了協議,在十年之內不掀起任何的戰火,若是西芳同東極來犯,南嘉必定會連同北雍一同抗敵。這看起來北雍算是沒有撈到什麼實質性好處,但是對於隻剩下半壁江山的北雍,十年的安生可算是極大的好處,且南嘉眼下已成東嶽大陸上最強盛的國家,有一個國家的庇護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
鳳鳴雖是太子,手上卻有著南嘉的玉印,而這協議更是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
百裏明玥或許可以不相信鳳鳴的話,但是有時候事情並非是要有十成的把握才去做的,他願意兵行險招。但是經過昨夜,他想了整整一夜,卻還是覺得不能就這樣放過了宋珩,如果放任著宋珩離開,倒是隻怕會後患無窮。那協議雖是寫的清楚,卻也還是有反悔的時候的,必要的時候自然也就不算什麼了。若鳳血歌隻是單單看中北雍一個平常的女子,不,哪怕隻是宋珩,這事都算是好辦的,哪怕宋珩真心是藏劍山莊的夫人,隻要改頭換麵,自然也就能夠解決了這件事情,可算作是聯姻,這種做法兩國之間並不算是少見,但是宋珩是鳳鳴的生母,這樣的一個人如果到了南嘉,等到他日,南嘉同北雍有了戰事,隻怕到時候宋珩站的是自己丈夫兒子的一麵而不是北雍的一麵,一個鳳血歌已經是叫膽戰心驚了,再加之一個宋珩,隻怕到時候真的是一場浩劫,一場北雍的浩劫。
宋珩不該留!
百裏明玥有些踟躕,心中即矛盾又掙紮。於私,他的確不是應該讓宋珩就這樣的,但是於公,他是北雍的帝王,是掌管著北雍幾十萬百姓性命的人,當師徒之情同黎民百姓之間擺在一起之後,百裏明玥當下便是做出了一個選擇,即便這個選擇是他極其不欲的。
“師父,你去看守皇陵吧!”百裏明玥道,“現在就去,永遠不要回來。”
然後,我會讓人在去皇陵的路上送你走,師父。百裏明玥在心中補上了一句。
宋珩看著百裏明玥,她攥出了一個笑來,五年來,除了沈恪,她陪著最長的就是眼前這個孩子,她對他再熟悉不過了,他的每一個心思每一個想法,宋珩都是清清楚楚的,她這是做出了選擇了麼,終於是明白什麼是輕於鴻毛重於泰山了是嗎?
宋珩伸出了手,輕輕地捏了捏百裏明玥的臉,“我覺得很高興,你終於像是一個大人,作為也像是一個帝王該有的,我想就算哪天我不在你的身邊,你也會過的很好。”
百裏明玥看著宋珩,就像是六年多前,自己第一次瞧見她的時候那般,那一日他坐在一匹瘋馬上真擔心害怕的厲害,她就那樣出現了,然後溫溫柔柔地同他說話。
宋珩端正地朝著百裏明玥行了一個禮,“臣宋珩向陛下辭行。”
百裏明玥看著宋珩,雙手有些微微的顫抖,卻是看著那一個穿著一身鮮紅如嫁衣一般的女子站起了身走出了宮殿,他跑到了門口,外頭的陽光大好,那女子的背影堅挺,就像是一隻全身燃著火焰的鳳凰一般沐浴在陽光之中。
記憶中,那是百裏明玥最後一次瞧見宋珩,在爾後的十多年間,他再也沒有瞧見過一個穿著那樣一身鮮紅的女子出現在他的麵前,大不敬地捏了捏他的臉,叫他的名諱,喚他一聲“明玥”,而他再也找不到那樣的一個人,讓他喚上一聲“師父”。
她死在他的記憶之中。
這個少年帝王轉過了身,眼角有微微的濕潤,他楷過了那一點淚意,聲音沉如戰鼓,“拿朕令牌,宣朕旨意,命睿親王帶三萬禁軍於皇陵途中誅殺攝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