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三

相對於百裏明玥那姿態,宋珩倒是顯得平靜的很。

百裏明玥看著宋珩,良久之後才出了聲:“朕不知道現在是以怎麼樣的心情來同攝政王你說話。”

百裏明玥看著宋珩,眼神之中有著一種沉痛的色澤,在這過去的五年之中,百裏明玥覺得自己最相信的人還是宋珩,誠然如同太後這些年一遍又一遍地在他麵前耳提麵命的那樣話,在這朝堂之中,他的兩個皇兄比他有威望,有實力,隨時都是能夠卻而代之的,所以他能夠仰仗的人隻有攝政王宋珩一人,他要相信她,但是又不能全然相信她。他的母後告訴他,大臣們都是帝王養在身邊的狗,看著溫順,但是隨時也有可能會變成毒蛇,一張口就咬了上來。

百裏明玥從來都不希望自己當這個皇帝,但是卻不得不,他才十歲,卻是已經體會到了為何帝王總是要稱之為“孤”,因為在他們的身邊永遠都是孤家寡人的,太孤單了。

百裏明玥看著宋珩,他還記得那還是在前年祭祖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刺客竄了出來,是宋珩,是她擋在自己的身前,是她給他擋下了所有的危險。

“你覺得我欺騙了你?”宋珩看著百裏明玥,那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好像她是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明玥,你覺得我騙了你什麼?”

百裏明玥聽著宋珩叫他的名字,心中的怒氣更甚了一些,他看著宋珩,她那一臉平平靜靜的模樣,完全沒有認知到自己錯處,“宋珩,你當真是不知半點錯?”

宋珩露出了笑,她看著百裏明玥:“我何錯之有?!”

“你——”百裏明玥看著宋珩,他幾乎是咬了牙方才道,“你同南嘉國主之間……”百裏明玥到底是一個孩子,就算這幾年接觸的事情多了,多少也已經有了一些觸動了,但是這男女之事方麵,他到底是一個才不過一個才十歲的孩童,到底還是難以啟齒。

百裏明玥看著宋珩,那眼神之中充滿著不相信,“宋珩,你是我們北雍的人!”生為北雍人,死也該是為北雍這個國家而死,又怎麼能夠同南嘉之人,而且還是一國之主如此?“你太叫朕失望了!”

失望兩個字幾乎不能夠概括百裏明玥此時此刻的心情,他的心情又怎麼是能夠用這樣兩個簡簡單單的字來概括的,她是他的師傅,在年歲上更像是他的姐姐,卻又如同母親一般。百裏明玥從骨子裏麵就是相信宋珩的,也覺得在這世界上最不可能會欺騙他的人就是宋珩,但是,她卻騙了他,這有多相信一個人就有對一個人有多失望。五年,整整五年,她這是將他當做玩物而玩弄在鼓掌之中?

“我宋珩行事,隻有虧欠人太多,但是對於北雍,我從來都是無愧於心。”宋珩看著百裏明玥,“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你我相處五年,這五年之內我可曾有什麼虧欠過你的地方?若是五年前我不管不顧走了,陛下這五年來又當是如何過呢?而今陛下要求我忠於北雍,對於北雍我一貫忠誠,但我從來沒有為了北雍奉獻一生的念頭。”

宋珩真心覺得是夠了,這五年來她做的難道還不夠?就因為她是北雍的人就要在這片土地上直至老死?她這五年來並非全然是為了百裏明玥,但是於公,她並沒有成為這個少年天子的障礙,於私,她擔著他這個帝師的名,也是盡到了自己的責任,對於他的教導自己不能算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可算是親力親為。政事上她也不曾戀戰,權力基本上都已經轉移到了他的手中,也幫著將百裏觴和百裏紹宇手上的權力壓製到了最後,她還能夠如何?

她要為北雍而活,為這個小皇帝而活,也要為沈家而活,為什麼她就不能夠為了自己而活?!

百裏明玥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這種話竟然是能夠從她的嘴裏麵說出來的,而且還是說的這樣的理所當然,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這樣違背倫常的話。

“你是北雍的攝政王,你是朕的攝政王!”百裏明玥有些惱怒地喊著,他將龍案上的奏折,筆墨紙硯全部掃了下去,奏折如雪花一般翩飛,落在宋珩麵前,在那一片狼藉之中,百裏明玥緊緊地盯著宋珩,“若是朕不放人,難不成你還要殺了朕不成?”

百裏明玥看著宋珩,他早就已經習慣了身邊有著宋珩的陪伴,一想到宋珩的離開,且是跟著鳳血歌離去,百裏明玥就覺得自己胸膛之中有著一團烈火越燒,他不能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一來,若是宋珩跟著鳳血歌走了,北雍必縫災禍,而另外一重,百裏明玥卻是覺得如果宋珩一走,他就真的成了一個孤家寡人了,孤孤單單的厲害,他不願她走。

“來人!”百裏明玥高喝了一聲,大殿的門一下子打開,外頭守著的護衛走了進來。

“請攝政王殿下去後涼殿歇息,好生照顧著攝政王,若有什麼差池,朕要你們提頭來見!”百裏明玥年歲雖小,但是這一句話說的是鏗鏘有力頗具帝王風範,侍衛們應了一聲是,然後看著宋珩,低聲道了一句:“攝政王請。”

宋珩看了一眼百裏明玥,他這是要軟禁自己了?!

宋珩也不掙紮,順著百裏明玥的意思跟著護衛們往著那後涼殿而去,宮中因為陛下年幼還不到充盈後宮的時候,所以最尊貴的人也就隻有在慈寧宮居住著的太後,旁的寢殿也一並都是空著的,以往的時候宮中要有事,又或者議事晚了城門已經關閉的時候,宋珩也會被留宿在宮殿之中,那後涼殿正是她休憩過幾日的地方。

寢殿打掃的幹淨,隻有幾個伺候的婢子,而隨著她而來的那幾個護衛也在門外,認真地值守著帝王的命令。宋珩遣了那些個婢子,獨留一個人在寢殿之中。今日一切都是那麼的湊巧,好像一切都是有人在指引著一般,而那個指引的人……

宋珩莞爾,那就是他想要的?!

鳳鳴回到驛館的時候,鳳血歌的房間大門正開,正對著院落。他一走進來門就能夠瞧見端坐在花廳之中父皇,鳳鳴覺得自己的父皇果真是人中之龍,就那端坐在哪裏端著茶慢慢飲著的姿態便是一派風流,鳳鳴卻又覺得有些可惜,父皇本該是逐鹿天下的霸主,卻是安居於南嘉一偶,真真是一處浪費。

“去哪裏了?”鳳血歌早在鳳鳴踏進院子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他,他看著鳳鳴慢慢地走近,他是他的骨血,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看著這小東西長大,從那隻會嗷嗷哭叫的孩子長到現在會說會笑還會……算計的人。

“父皇。”鳳鳴嘻嘻地笑著,跑進了門來想要爬上鳳血歌的膝蓋,卻見鳳血歌的神情默然而怏怏地坐在一旁,“父皇你不是都知道的麼?”

鳳鳴早就已經知道同自己的父皇說謊是一件不明智的選擇,他這樣的姿態在這裏等著他,必然是已經得到消息之後才有的結果,既然父皇都已經知道了,他說謊也沒有什麼必要。

鳳血歌垂眼看了看坐在自己旁邊位子上的兒子,他的個頭不高,坐在凳子上的時候兩條小短腿離地一大截,晃晃蕩蕩的,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孩子,居然是敢於做出這種事情來的。

“她是你的母親!”鳳血歌看著鳳鳴,聲色俱厲,“你好大的膽子,居然還敢於算計你的母親?!”

鳳鳴微微聳了聳肩,他迎上鳳血歌的眼眸,那一雙相似的眼眸沒有半點的懼意,“父皇,沈叔叔醒了,那麼母親就應該離開北雍不是嗎?難道父皇不想母親同您在一起?”

鳳血歌那傲然的戾氣在鳳鳴那兩句問話之間消失的一幹二淨,是的,五年之期已經到了,他這一次前來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要帶走宋珩而不是真的為了那什麼會盟一事,五年的時間太長,那一千多是個日子,太孤獨了。回想起來,他都覺得已經老了,老得已經不適合再這般了。那也不是他的性子,他鳳血歌一貫都是隨心所欲而活,而不是這般。如果沈從墨醒了當然是最好的,但是如果他沒醒,鳳血歌也覺得欠了沈從墨的這五年足夠還了,若是還不了,那就下一世再還,總有還完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