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二(3 / 3)

她閉著眼睛,不願意去回想這些事情。

“孩子們都想好名字了嗎?”宋珩忽地問出了一個同眼下沒有多少幹係的事情來,“你是孩子的父親,原本應該讓你來取的,隻是眼下沈家仰仗的也就隻有沈從墨一人,如果你不介懷的話,我想讓一個孩子姓沈,沈從墨也是當得起他的父親的。”

如果沈從墨這一輩子都不醒過來,那麼沈家也就隻有癱瘓在床的沈淵一個人,而沈淵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差,也不知道到底是能夠撐得過多少時間的,如果沈淵死了,那麼沈家也就隻有沈從墨一個人了,到底還是要留點給他的。

鳳血歌本就是不怎麼介懷這件事情,孩子姓沈還是姓鳳,到底還是他的孩子,宋珩這樣說,也便是隨著她。

“好。”鳳血歌應著。

宋珩便是再也決口不提接下來的事情,也沒有同鳳血歌說往後的日子她是打算如何。

她覺得很累,不想去想著往後的自己應該要怎麼生活,也不想往後會怎麼樣,她什麼都不願意想,隻願意這樣呆著,忘盡前程。

鳳血歌也選擇不問,他將孩子抱了起來,他的動作輕輕的,怕孩子一會哭鬧起來會讓宋珩不得安寧,孩子畢竟什麼都不知道,而現在宋珩最想要的應該就是休息,現在的她應該還很累,虛弱的厲害。

“我將孩子抱出去,一會拿點吃食來給你,再撐一下,不要那麼快睡著,你已經睡了好幾日了,總是要吃一點才能夠支撐得下去。”鳳血歌輕聲叮囑,“我很快就回來。”

宋珩點了點頭,應承下了鳳血歌的話。

房門外有乳母候著,這兩個乳母都是他讓人找來的,都是身家清白的,身子也是健朗沒有半點的毛病。乳母見鳳血歌出了門來,便是上前接過了孩子。

應龍見鳳血歌出了門,急忙是將廚房裏頭一直熱在爐子上的雞湯給了鳳血歌。

鳳血歌接過了雞湯,那熱燙的溫度燙得他整個手指都是在發燙,那樣的燙度讓鳳血歌的心覺得安定了一些,她還切切實實地活著,剛剛還和他說著話,這樣讓他覺得很安心。

宋珩整整在天山腳下呆了兩個月,一個月是在月子之中,這可以算是慣例了,隻要是有這樣的條件的家庭到底會讓剛剛生產完的女子做一個月的月子,這並不是一件麻煩不麻煩的事情,而是因為女子在生產完了之後身體會呈現出虛弱,沒有好好的調養就會出現很多的問題,或許年輕的時候不會覺得有什麼異狀,等待年紀一大之後就會情況明顯起來。

而宋珩原本身體就是虛弱,再加上之前的奔波讓她整個人出現了虛空,再加上早產,自然是和那些個足月生產的人不同的,她將養了整整兩個月才養回了一些神色,才能夠下了床。

宋珩下了床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前往去看沈從墨。整整兩個月了,這是她第一次瞧見沈從墨,他就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身上的傷口已經結痂愈合,麵色也不算是太過難看,平靜的模樣就像是睡著了似的。

他的呼吸微微的,很淺很淡,宋珩坐在床畔,外頭的天已經四月下旬了,就算是天山這裏,也已經是有些溫暖了,想必金陵城之中的桃花也已經是開盡了。

“你是要睡到什麼時候?”宋珩問著沈從墨,她細心地給他擦拭著臉,“我曉得你是聽得見的,你看這都已經兩個月了,你難道還要再躺著睡下去不成?”

宋珩的聲音輕輕的,“你再這樣睡下去,我或許就會將你丟在這個地方,再也不會管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金陵城之中我也可算是有著一個惡名所在的,還有什麼事情是我沒有做過的,自然是不會害怕再多一件將自己的相公丟棄掉的事情來。”

她擦幹淨他的臉,又細心地擦著沈從墨的手,她依舊是再說著話,聲音淡淡的,“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要瞧見孩子的麼,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同你說過,我生下的是雙生子,你不是說你會將我的孩子視如己出的麼?我便是讓一個孩子姓沈了,往後他會喊你一聲父親。你沒有瞧見過新生兒大約是不知道的,剛出生的孩子果真是難看的厲害,現在看著到是還不錯的,你若是醒來,便是能夠看到孩子了,孩子的名字還沒取,如果你能早點醒來,我便把孩子的名字讓你取,如果你再不醒來,名字我就自己取了。”

鳳血歌站在一旁,看著宋珩擦拭幹淨了沈從墨,他不置一詞,他每天也是會來看沈從墨一回的,他的情況還是老樣子,沒有轉醒的跡象。

他偶爾也是會同沈從墨說上兩句,也不知道沈從墨到底是聽得到還是聽不到的,他覺得他應該是能夠聽的到的,雖然他從來都不會回答他。

窗外的陽光大好,已經是半點也沒有之前那寒冷的調,今年的春日終於是來臨了。

宋珩沈從墨的房中呆了整整一個下午,她說了許多的話,沈從墨還是沒有醒來,宋珩雖然心中也已經是有了這樣的一個準備,但真正麵對這樣的事情的時候,心中難免是有著一些個須臾。

宋珩沒有去問鳳血歌是要在什麼時候走的,原本她以為鳳血歌在這裏最多呆一個月而已,她也已經預感到了他早晚是要離開的,但是整整兩個月下來,他提都沒有提過這件事情,見得最多的便是他抱著孩子哄著孩子的時候,兩個孩子果然是不同的,那張小臉看上去一模一樣,但是這性子卻是完全不同,一個顯然是要活潑的多,整日整日的鬧騰著,清醒的時候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看著這個世界,小手小腳在那邊蹭著,而另外一個卻是沉靜的,不哭不鬧,隻有在餓的時候才會哼唧上兩聲。

應龍回了一次藏劍山莊,將她的現狀通知了回去,免得她那麼長的時間沒有回去導致水碧擔憂,順帶地也將水碧之前給孩子做的那些個小衣帶了回來。

鳳血歌將那個有些鬧騰的孩子取名叫做鳳鳴,鳳鳴,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名字,足以見到鳳血歌對這個孩子是給予了厚望的,但是往常的時候,鳳血歌最常抱著的那個孩子卻是那個安靜的,他得了空就會抱著他,哪怕是在他睡著的時候,鳳血歌也是喜歡抱著他,就好像是很快就是沒有機會再抱著似的。

宋珩不是不知道鳳血歌的忙碌,在南嘉之中雖然是有著八麵玲瓏的蘇閔照看著,但是一些個重要的事情還是需要鳳血歌來做出決斷來的,在這小客棧之中時常是可以見到有著神色匆忙的人來往,每次都是來去匆匆的。

在天山腳下住到第三個月的時候,金陵城之中來了一道太後的懿旨,讓宋珩返回金陵之中,而來頒布這道懿旨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恭親王百裏流觴。

在接到這一道聖旨的時候,宋珩的心中終於是有了一個感受,這分別的一天終於到來了,她其實一直都知道有這樣的一天,但在這一天來臨的時候還是覺得太快了一點。

百裏流觴在天山腳下看到宋珩的時候,他也有些意外,原本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已經沒有了,看起來這氣色還算是不錯,距離上一次見的時候,已經是過了三個月了。按說也是應該是到了生產的時候了。

“你怎麼會到這天山來的?”百裏流觴聽說這件事情的時候也是意外的很,他怎麼也是沒有想到宋珩是來的天山的。

“這還是多虧了寧王殿下,若不是他,我也不會來這天山。”宋珩冷聲,她的聲音裏頭有著一種冰冷的意味,帶著幾分恨意。

這一段百裏流觴還真的是一點也不知道的,他看向宋珩的時候也有著一些個猶豫,“皇叔他,又是做了什麼事情?”

宋珩原本很是憤然地哼了一聲,“他害人終害己,往後也不會再害到別人了。”

宋珩的話裏麵有著未滅的殺氣,百裏流觴愣了一愣,宋珩既然是說出這種話來的,那就證明著現在的皇叔應該已經……不在了。百裏流觴又呆了一呆,沉默了許久:“你……”

“你想說我心狠?如果從一開始的時候,你能夠心狠一點而不是放了寧王一條活路的話,或許現在的沈從墨就不會是眼下這個樣子了。”宋珩看著百裏流觴,她的眼角眉梢都是一些冷意,“我隻恨當初當時沒有將他千刀萬剮。”

宋珩想到寧王的時候,心底就有一種恨意,恨得厲害,她的身體不可抑製地因為氣憤而顫抖。

百裏流觴說不出話來,很久之後他才道了一聲,聲音裏頭幹巴巴的厲害,“沈從墨他怎麼了?”

百裏流觴看到躺在床上如同睡著了一般的沈從墨,他也驚訝的厲害,他沒有想到,竟然是會變成現在這樣的,他同沈從墨的關係算不上特別的好,但是現在看到沈從墨現在這個樣子,百裏流觴的心底裏頭也是有些不大舒服的。

宋珩並沒有細說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想也知道這其中一定不是什麼好事,百裏流觴看著這樣子的沈從墨也料想到了這所發生的事情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事。

百裏流觴在沈從墨的房中呆了許久,他什麼也沒有說,隻是靜靜地看著沈從墨,到最後臨走的時候,百裏流觴才開了口,聲音有微微的暗啞,像是哭過之後才會發出來的哽咽之聲,“往後,你可想過要如何?”

百裏流觴原本是想著安慰安慰宋珩,但是那些話到嘴邊的時候卻什麼也說不出口,眼下說什麼都虛空。

“這些,本就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情。”宋珩的聲音淡淡的,她平靜地看著百裏流觴,那目光也沉靜著,裏頭沒有憤怒也沒有旁的情緒,就好像是在看一個全然沒有什麼關係的人一樣,“你該回去複命了。”

百裏流觴聽著宋珩的話,知道宋珩是打算要回到金陵城去的,但是這一次回去,這未來的路,百裏流觴又去看一眼躺在床上徑自沉睡著的沈從墨,他微微一怔,宋珩回到金陵這往後的路隻怕是越發的辛苦了。

百裏流觴摘掉宋珩不願意和他多說,而他想要說點什麼,卻又完全的無可奈何。

傍晚的時候,宋珩收拾著行囊,太後的懿旨都已經來了,她要是不回去,就是一個抗旨不尊,到時候就已經有了名目在了,而沈從墨到底也是應該回到沈家去的。

鳳血歌站在屋子裏頭,看著宋珩在那邊收拾著衣衫,這半晌也沒有整理妥當一件,他上了前,接手了宋珩的動作。雖然已經許久沒有做過這種事情了,可他的動作就像他麵對敵人,像他拔出劍來的時候那樣,幹淨而又利落,隻是一會會的功夫,他已經將應當要帶走的東西全部準備妥當了。

鳳血歌準頓好了之後,也同宋珩一起在床沿邊坐了下來,他知道關於懿旨的事情,也知道宋珩的決定,他攔不了她,現在就算剩下的北雍已經成了南嘉的掌中之物了,她也不會安心地同他在一處的。

“孩子……”宋珩有些幹巴巴地開口,她沒有去看鳳血歌此時此刻的神情,“我是說鳳鳴,我覺得他應該是在你的身邊會好一些,你一個人在南嘉到底還是太寂寞了,有孩子陪著你的話,總是會好一些。另外一個,畢竟是沈家的孩子,還是應該回到沈家去的,除非沈從墨醒來,他不要他的話。”

鳳血歌知道宋珩的意思,從一開始就知道。她讓一個孩子姓沈,並非是為了沈家的事物,而是因為不知道沈從墨到底會不會再醒來,如果沈從墨不會再醒來,總是要給說沈從墨留下一點根,不會讓沈家從此之後絕後。而她也根本就已經是想好了讓他將一個孩子留在身邊這樣的一個打算。

這天底下哪裏會有不疼愛著自己孩子的母親的,更何況她是冒著極大的危險將孩子生了下來,將他們帶到了這個世界上。她怎麼舍得看到自己這樣稚嫩的孩子遠離自己的身邊。

“好……”鳳血歌淡淡地應著,他無法去反駁宋珩的話,可以選擇的話,他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都是能夠在自己的身邊長大的,但是現在並不能讓他做出這樣的選擇來,所以他也常常抱著那個可能不會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孩子,心理麵想的盼的都是希望這孩子要是能夠一下子就長大了那該是有多好,但是這世事總是不可能這樣盡如人意的。他若是得空,自然有這個本事前往藏劍山莊去看孩子,這天底下隻要他想,沒有什麼地方是他去不了的地方,隻是孩子畢竟還小,他總不能帶著孩子一路奔趕讓宋珩看上孩子一眼。

這一別,注定宋珩會有許久不能瞧見鳳鳴。

“你可還要再看看鳳鳴?我讓乳娘抱來給你看看。”鳳血歌看著宋珩那落寞的神色,他知道現在的她心理麵一定是在心痛著,過了明日她是要回到金陵城去,下一次再見到鳳鳴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了。

想到孩子,宋珩就覺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塊東西似的,空落落的,光是想著,她就是想要落下淚來,可她現在不能落淚,一旦她現在落淚了,她就真的會不管不顧這一切了。

“你回南嘉吧。”宋珩抬頭看著鳳血歌,她的眼眶微微有些紅,“現在就走,現在就帶著鳳鳴回去。”這是鳳血歌的血脈,就算是她不叮囑,宋珩也知道他一定會好好照顧,所以她從來也不擔心孩子會病了沒有人搭理,餓了沒有人管著這樣的事情。鳳鳴在鳳血歌的身邊,應該會有最好的照佑,他孑然一身,眼下多了自己的子嗣,自然會成為一個好父親的。

隻是……

“孩子的衣衫,我大半都是留給了鳳鳴。孩子小,新布料做的衣衫並不是最好的,你回去之後著人將你穿過的舊衫改改,做了裏衣給孩子穿就好,孩子個頭長得也快,也順便備下一些稍大一點的,免得長個了之後一時之間沒有換穿的。我也沒什麼好的經驗,你找幾個有照顧孩子經驗的乳母和奶娘來養著。她們自然是懂得比我的多了……”宋珩喃喃地說著,怕鳳血歌不清楚一樣,她仔細地想著那些個事情,卻也一時之間想不了那麼多,說的也有些散亂。

鳳血歌怔了一怔,他看著宋珩,緩緩地漾出了一個笑來,他拉著宋珩的手,將她那微涼的手放到了自己頰邊,“你說的,我都記下了,孩子有我看顧著,不會有什麼事情的。你交代了那麼多孩子的事情,對我卻是半句也不提不叮囑的,也就沒什麼話要對我說了?”

宋珩也很想說點什麼,長長的一段時間不見,一旦見到之後又是一段長長時間的分別,幾乎都是快趕上這一年一度的所謂鵲橋相會了,這樣的無可奈何,這樣的世事無奈。你可曾會累你可曾會覺得厭倦你可曾想要改變?

你坐擁天下,是否還會一如往初?

這些話都在宋珩的心尖,想要開口,到最後卻還是什麼都說不上來,隻是搖了搖頭,並非是無話可說,而是千言萬語不知應當如何說起。

鳳血歌看著宋珩,她說不出來話,他倒是有些想要說的,他斟酌了一番像在拿捏著用詞,一會之後方才慢慢悠悠地道,他的聲音裏頭有一些個懷念的意味,“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那麼的小……”

鳳血歌說著,他的嘴角帶了一點的笑意,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的事情一般,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瞧見宋珩的時候,她的模樣不能算是特別的好看,甚至是有些狼狽的,是的,的確是有些狼狽的,但是那一雙明亮的眼睛那樣地看著自己,就像是一潭古泉一樣幽幽地直視著他。

他不是沒有見過旁的女子,比宋珩更漂亮的女人自然也是有的,但是卻是沒有一個女子能夠那般地叫他印象深刻,雖說每次相見的的時候,她大半都是很狼狽的模樣。第一次瞧見的她的時候,模樣也沒有比在浮圖塔之中的時候好看上許多,但是光是那一眼,鳳血歌就是覺得印象深刻。

直到後來他才想明白一件事情,這注定要喜歡上的一個人,隻要這一眼就已經足夠了,光是一眼便上了心,這就是所謂的命中注定。命中注定他會遇上她,命中注定就會如此。

但是這一眨眼的時間,她成了一個母親,為他生下兩個孩子的母親,這種感覺,讓鳳血歌覺得有些微妙,微妙的不知道該是怎麼去說。

順著鳳血歌的話,宋珩也想到了當初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個時候隻是聽說過鳳血歌的名,卻沒有見過他這個人,直到那一刻見到他的時候,宋珩這才知道這傳言之中那個人到底生的怎麼樣的模樣,再見到了之後才感覺,真的是用言語難以形容的風華絕代。原本以為同他也不會有什麼交集的存在,卻沒有想到最後會演變成現在這樣。

宋珩突然由生自己已經老了的感慨,一眼萬年,這一年多之中,她覺得自己將這大半生的事情都已經度過了,蒼老的感覺從心底慢慢地爬上上來,到最後的時候變得不可抑製起來。

“五年。”鳳血歌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宋珩微微抬頭,她看著鳳血歌,不知道他突然之間提出這“五年”的用意是為何。

鳳血歌麵色沉穩,他看著宋珩,“五年之後,不管沈從墨醒沒有醒過來,我都會帶你走。”

他不會讓宋珩一直都停留在藏劍山莊的,以前他沒有帶她走,那是因為他不能帶她走,那時候顧念著的是她的身子,現在不能帶她走那是因為他不想讓她心底之中永遠都帶著一個介懷生活著。可是也隻有五年的時間,他總不能讓宋珩將一輩子都花費在藏劍山莊沈從墨的身上,也許五年之內他是會醒來的,但是也有可能這五年之內他也是醒不過來的,可他不能總是忍受著這樣的日子。

五年的時間,也已經足夠償還那些個恩情了。

若宋珩不走,那麼,他就留下。

鳳血歌沒有半點給宋珩猶豫的機會,也沒有拒絕的機會,五年的時間,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宋珩看了鳳血歌良久之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翌日一早,宋珩便是踏上了啟程的馬車,乳母抱著孩子坐在另外一輛馬車之中,孩子很乖巧,像是半點也感受不到分別的痛苦一般,不哭不鬧,但是宋珩的耳邊總像是縈繞著一道孩子的哭聲一樣,她不經在想,鳳鳴他是不是在哭。

宋珩的雙手握緊成拳,指甲扣進了自己的手掌心留下一個一個指甲印,那指甲印很深,有淡淡的血痕湧了出來了,沈從墨躺在鋪著厚厚墊褥的馬車上,他麵色依舊平靜,隻是那眼角梢落下了一滴淚來,慢慢地劃過他的臉,落在了那墊褥上,最後被吸收得一幹二淨,仿佛他從來都沒有做過這樣一場夢似的。

鳳血歌站在高高的山頭上,看著那車隊漸行漸遠,他的懷中抱著鳳鳴,鳳鳴像是知道此刻正在分別似的,哇哇地哭著,哭得整張小臉通紅,可憐巴巴的。

鳳血歌輕輕地拍著鳳鳴的背哄著,他並沒有順著宋珩的意思在昨日就啟程回南嘉,這是他第二次看著她離開了吧,鳳血歌在想,他再也不會給予這第三次的機會了,此刻的分別隻是為了下一次的團聚而已,想到這些,也便是沒有什麼可以心傷的了。他到底還是感謝著宋珩,將這個孩子留給了他的。

鳳血歌在山頭上站了許久,直到這車隊遠得已經叫人看不見了之後,他才慢慢悠悠地踱步下了山,鳳鳴早就已經哭累了,歪在他的臂彎之中睡熟了。

從金陵城出發到天山,來時的路不過就是幾日的功夫而已,但是現在回去的時候,宋珩覺得就像是一輩子那般的長,是路終歸是會有盡頭的,到最後的時候,還是會到了藏劍山莊。

老管家同水碧已經得了信息說今日宋珩是要回來了,所以一早就在山門這邊候著,等著宋珩的到來。等到車隊到來的時候,兩個人便是有些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隻是在瞧見躺在馬車之中的沈從墨的時候,老管家一下子痛哭失聲了出來,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少爺眼下竟然是會變成這個樣子。

像是受了老管家的感染似的,旁的那些個丫鬟小廝全部都哭了出來,宋珩被那些個哭聲鬧得頭大,“哭什麼,他還活著,隻是眼下沒有醒過來而已,這早晚都是要醒來的!”

宋珩的話成功地穩固了人心,小廝們這才擦幹了眼淚,將沈從墨從那馬車之中接了出來,抬著進了山莊。宋珩一並跟著人一同走,一邊詢問著在她不在的時候的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

這兩個多月之中,藏劍山莊之中也倒是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的,隻是沈淵一直詢問著宋珩同沈從墨的去向,在春日的時候,沈淵得了風寒,這原本就不算是特別康健的身子現在是更是風燭殘年,所以現在的身子越發的不濟,總是不停地問著兩人的去向,隻怕多半是瞞不過去了,而沈淵的身子也怕撐不了多久了。

宋珩在安頓好了沈從墨之後,就讓乳娘抱著孩子同她一起到了沈淵的住處,沈淵的神色已經是最後的強弩之末了,隻怕是再也活不了多少的日子了。

在看到宋珩抱著孩子進來的時候,沈淵的神情微微一愣,他直勾勾地苦惱著乳母手上抱著的孩子,他有些震驚地道,“這是從墨的孩子?快抱來給我看看。”

沈淵看著那孩子,眼睛裏頭有著激動的色澤,他的手伸長了,迫切的厲害。

宋珩讓乳母將孩子遞到了沈淵的手上,沈淵小心翼翼地抱著孩子,感覺就像是他年輕的時候抱著自己那侄兒一般,他這一輩子也就隻想著能夠在自己死之前瞧見自己侄兒成家立業,這樣也就可以同自己的祖先交代了。

沈淵看著孩子,孩子還小的很,倒是很乖巧,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之後,看到沈淵也不哭不鬧,隻是巴巴地看著他,不哭不鬧的,讓沈淵看得是越發的歡喜起來,“好孩子,同從墨小的時候一樣,乖巧的厲害。”

沈淵又是依依不舍地抱了好一會,怕自己不留神會將病氣過給了孩子這才作罷,他將孩子重新遞還給了乳母,讓乳母將孩子抱走了之後這才看向宋珩,看著宋珩這人,沈淵是難得地露出了一張好臉色,以前的時候宋珩晨昏定省,沈淵露出的也不過就是冷漠的神情來,既不熱切,也不關切。

現在這臉色同以前的時候相比,那完全就是兩個不同的人。

“我原本是不想讓你進門的。”沈淵直言不諱,他看向宋珩,言辭也沒有半點婉轉的意思,“我雖然是不出這個門的,但是這北雍之中的事情。有些我也是知道的,並非是真的半點也是不知道的。”

沈從墨那個時候說是要娶宋珩的時候,沈淵也是反對過的,並非是宋家的名頭不夠進沈家的門庭,而是他覺得宋珩這個人不行,名聲太盛,未必是會成為一個好妻子,男子多半都還是要一個能夠持的女子的,而不是事事都會比男人來的還要要強一些的男人,在這一點上,宋珩完全不合格,但是沈從墨吃了秤砣鐵了心思,自然地他也就隻能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同意了。這成婚之後,雖說一開始的時候自己是不喜歡宋珩這人的,可這接觸下來之後,他倒也覺得宋珩這個女子也還算是可以的,至少還算是尊敬他這個叔叔的,這沈家的規矩也是會一並著來的。“眼下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從墨他是不是真的……”沈淵說不了下麵的話,其實在下人支支吾吾一直都沒有將沈從墨同宋珩兩人的行蹤告訴給他知道的時候,沈淵的心底之中就已經有了一個底了,如果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他們怎麼會這樣支支吾吾的,半點也是不敢麵對他的。

他陪著這些個人演上了那麼久的戲,也終於是到了落幕的時候了。

“他……”宋珩看著沈淵,沈淵的模樣像是已經做好了準備一樣,宋珩也就不再猶豫了,她道,“他睡著了,但是早晚還是會醒過來的。”

沈淵雖然已經是有了心理準備,但是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到底還是有著一些意外的神色,但是一會之後就反應了過來,這個結果比他預想之中的已經好上了太多太多了,至少他還是活著的,相比較沈家以往已經好上太多了,他也不能再強求些什麼,再強求那就是他的不是了。

沈淵看了一眼宋珩,對著自己這個侄媳婦又是有了幾分的滿意,一般的女子要是遇上這與昂的情況下必然是會哭泣會鬧騰,但是宋珩卻鎮定的或許隻有這樣的人才是當得起沈家當家祖母的場子,才能夠將沈家在沒有男人的情況下一並肩挑了起來。

“那往後的日子是要辛苦你一些了。”沈淵緩緩地道了一句,他是真的已經老邁了,眼下這些個事情已經不是他能夠一肩掌控得起來的了。

現在的沈家唯一能夠交付的人也就隻有宋珩一個人了,除了她也沒有別人能夠指望得住了。

宋珩點了點頭,她會將沈家扛起來的,至少在沈從墨醒過來之前,她是應該要扛起這一切保持一切都不變,然後將一切交換於他他。

聽到宋珩這樣說,沈淵這才點了點頭,心中對宋珩不免的有了幾分憐惜,往後這些日子隻怕是更加的艱辛起來。

宋珩回到沈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接手沈家的各種賬本,往常的時候她所接手的不過就是沈家內宅的賬本,原本這婦人能夠接手的也就是這些個內宅小事,將內宅打點的妥妥當當的,也好讓男人不必再擔憂這後堂的事情專心在前堂之前做事。沈家雖說是以鑄件廠為名,但是在宋珩接手了之後這才發現,在沈家鑄劍的同時還是有著別的行業在的,這查閱過了賬本之後才發現,沈家雖做的是皇家的生意,但是在鑄劍一事上其實根本就賺不到太多的油水。

這皇家就是這樣,明麵上看著是讓人風光無限,但是實際上卻是什麼好處都是沒有得到的,而沈家在很早以前就開始涉足別的行業,金銀鋪子,米糧鋪子,酒樓一類的在這些個鋪子上所賺得銀兩倒也的確是不少,這經年累月下來,所得也算是頗豐。隻是這小半年來因為戰爭的關係虧了不少的錢,這百廢待興之後倒也還算可以。

宋珩每日看著這些個賬目都是覺得有些頭昏腦脹的,原本還以為這些個事情做起來也應該是會順手的,等到上手之後,她才知道是很忙很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一直以為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情,直到接手了之後才知道這一切都是沒有那麼容易的事情的。

在從天山回來的第三天,宋珩去了朝堂。

在她不在這樣長的一段時間之內,朝堂之中到底也還是一樣的,這個世界原本就是這樣,不會沒有了誰之後就會不在改變什麼了,宋珩一直都明白這個世界上原本就不是一個人能夠掌控著的。

在朝會之後,宋珩被穆太後留了下來。

四月的天,禦花園之中已經是百花綻放,一派春意融融的景色,一身華服的穆太後領著宋珩在禦花園之中走動著,在混亂時期那個時候的穆太後憔悴的模樣似乎還在宋珩的眼前,但是現在的穆太後就是一個徹頭徹尾被錦衣玉食所供養起來的天地間最是華貴的女子,穆太後原本就年輕,才不過就是二十來歲的年紀,正是花開到最嬌豔的時候,容貌到了極盛的地步,再加上現在這尊貴的身份,自然是同平常人完全不同的。

穆太後領著宋珩走了一走,到了牡丹園之中這才停下了腳步來,她看著宋珩,好一會之後才道:“哀家當年生下陛下的時候,吃的太多,花了不下一年的時候才清減了下來。攝政王眼下是越發的清減了起來,這麵色,攝政王是國之棟梁,應當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穆太後頓了一頓之後又道,“哀家聽說攝政王產下了一個男嬰。倒是一件好事,等到曉事的時候也可送進宮來當陛下的一個伴讀,這長大之後哀家自然是會好好封賞於他的,這王位,侯位也是可能的。”

宋珩微微一笑,“太後費心了,宋珩從未想過讓孩子成龍成鳳,隻求能夠平安長大即可,孩子還年幼,也不曉得長大了之後生的是怎麼樣的一個性子,要是聰慧一些還好,若是愚笨的,倒也不用送進宮來伴著陛下就讀了,免得到時候反倒是讓陛下厭惡。”

宋珩哪裏是不知道穆太後說出這一番話來是為了什麼,她並非是真心想要讓她的孩子進了皇宮去當那一個伴讀,而是想要拉攏著她,現在的殿下太年幼,這朝政大多都不是把持在皇帝的手中,要等到明慧帝親政,至少要再過三五年的時間,在這三五年的時間之內有太多太多的變數在其中,所以穆太後自然也是不敢冒這個險的,眼下這朝政在百裏流觴、百裏紹宇同她的手中,北雍眼下隻有是還二十五萬軍隊,這十萬的軍隊拿捏在百裏流觴的手上,而剩下的十五萬軍隊則是在宋家宋錦的手上。

所以穆太後自然是會願意拉攏著宋珩的,畢竟是宋珩一手將人推上了帝王之位,在穆太後的想法之中就是這樣,如果宋珩一旦抽身離開的話,那麼隻剩下他們孤兒寡母兩個人,自然地也就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去了。

穆太後提出這樣的要求來,明麵上是給了宋珩無上的榮光,這一人當道雞犬升天,還說了讓她的孩子得了誥命封賞的話來,這對於一個外姓來說已經是很難得的一件事情了,但是從另外的一個角度來看,穆太後這心底之中更想的是拿捏著宋珩的孩子來逼迫著宋珩,隻要有孩子的安慰在她的手上,虎毒不食子,宋珩自然也是會顧念著自己的孩子的,絕對不會棄之不顧。

宋珩的回話已經是明確地告訴了穆太後,她絕對是不會將自己的孩子送到皇宮之中去的,這什麼王位侯位她也是不稀罕著的,所以讓他們不要指望著能夠以此來威脅著她。

穆太後的麵上覺得有些拉不下臉來,但是卻又拿宋珩完全無可奈何,這種事情到底還是需要宋珩的同意的,如果她不同意,自己硬上反倒惹來了宋珩的厭惡,宋珩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就不是他們能夠控製得住了的。

“這事不急,畢竟孩子還小,再等兩年也是沒有什麼關係的。”穆太後笑笑,她的笑容之中有著一些不自然,但是隨即地穆太後又是調整了自己的心思,她看向宋珩,“攝政王的帖子,哀家已經瞧過了,攝政王,哀家不準!”

穆太後今日特地留了宋珩下來,她就是因為昨日的那一道帖子這才不得不留了宋珩在此。穆太後從來也沒有想過宋珩竟然會是在現在這個時候突然之間提出了辭官退隱的事情。這一件事情完全就像是一道驚雷,在穆太後的麵前炸響,穆太後幾乎石碑宋珩的做法所震驚到了。

“哀家也不怕實話同你說了,恭親王同怡親王是陛下的兄長,是一脈同生的兄長,若是一旦不顧念起舊情來的時候,也就隻有攝政王你能夠幫襯著咱們孤兒寡母,當初哀家本就是不想讓陛下當這一國之君的,既然是攝政王的一番美意,哀家自當是拒絕不掉,也實在是無從拒絕而起,但是眼下攝政王你一走。這留著我們母子兩人那就真心不知道是該如何是好的了。”

穆太後一張美得讓人心驚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哀愁,這哀愁恰到好處,讓人覺得有些微微的心疼,但是又有著一種柔弱,激發一種讓人想要保護的欲望。

若是穆太後所麵對的是一個男人,這樣的嬌弱自然能夠奏效,可惜穆太後眼下麵對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宋珩,同樣是女子,宋珩對於這樣的嬌弱並沒有那些個所謂的憐惜之情,她似笑非笑地看著穆太後,隻覺得現在的穆太後已經成長了許多,這還沒有當上太後前的穆貴妃和現在的穆太後已經是完全兩種人了,她已經會了如何應用自己的優勢同自己的能力,可想而知,即便最後這穆太後不能成為蕭太後那樣的人,想來也會成為一個合格的太後,她已經學會了用利益的眼光去看待一切的問題。

穿著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百裏明玥一下子串了出來,他就像是一個明晃晃的團子似的在她的麵前,那一雙眼眸還沒有染上那些個爾虞我詐的氣息,還是烏黑明亮的厲害,就像當初剛剛送到自己的麵前來的時候那樣。

宋珩看著突然之間冒出來的百裏明玥,他拽著自己的衣角,“師父,你上哪裏去了,你是不是不要明玥了?母後說你生下了小弟弟,朕能夠去看上一看嗎?”

百裏明玥眨巴著一雙眼睛看著宋珩,“師父,朕很想你。”

宋珩的嘴角彎了一彎,到底不愧是穆太後了,這前招已過,還有後招在的。竟然會想到利用百裏明玥到自己的麵前來說這種事情。

宋珩微微彎下了身,將自己的衣擺從百裏明玥的手掌心扯了出來,分外認真地對著這個還年幼的孩子道了一聲:“陛下,這不合規矩。”

宋珩彎著身看著百裏明玥:“陛下已經是一國之尊,宋珩已經當不得你的師父了,宋珩才疏學淺,這天下間還是會有別的巨儒來教導陛下的,所以陛下的師父再也不是宋珩一人了,陛下要開始學著長大,做一個一國之君應當要做的事情,說一國之君應該說的話,而不是像是現在這樣。”

百裏明玥張大了眼睛看著宋珩,像是不能相信這些話會從宋珩的嘴裏麵說出來似的,不是是她說會一直在自己的身邊的麼,怎麼現在她會是說出這樣的話來,他這是不要自己了麼,她是想要丟下自己不成?

百裏明玥突然地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他已經有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沒有瞧見過宋珩了,那個時候母後告訴他,那是因為他很快就會有一個小弟弟了,而現在他沒有瞧見那傳說中會長的很可愛的小弟弟,就連師父也是不會再陪著自己了,他這樣一向之後,滿滿都是悲傷的意味,越想越是覺得自己的心中有些悲哀了起來,他哭的是越發的不能抑製,半點也沒有一個皇帝的模樣。

穆太後也有些無奈,她知道現在的自己應該讓自己的孩子擦幹了眼淚,挺起了胸膛做著一個男人應該做的事情,可一旦宋珩離他們遠去之後,這朝堂上就完全變了風向,等到那個時候,隻怕是更加有要哭的時候。穆太後這樣一想,也就幹脆放任著百裏明玥哭了。

百裏明玥扯著宋珩的手,他緊緊地抱著宋珩的手,就像往常的時候宋珩會用這隻手摸摸自己的頭,稱讚上自己兩句的時候那般,總覺得隻要自己抱住不放,那麼宋珩就會一直在他的身邊。

宋珩無奈的厲害,現在的她也不能一把推開百裏明玥的手,轉身離開,看著這樣的百裏明玥,宋珩也分外的不忍心,她不由地想到鳳鳴,眼下在南嘉之中的鳳鳴會怎麼樣,不在自己身邊的她有沒有好好的,有沒有哭。

宋珩靜靜地等著百裏明玥哭完,等到他哭完了之後這才掏出了帕子將他擦幹淨了眼淚,“哭的這樣的傷心,這可不是一個帝王應該做的事情,陛下。”

宋珩的聲音淡淡的,百裏明玥聽到宋珩這樣說,他的嘴巴一扁,眼眶一紅,像是又要哭了起來似的。

“太後,你心中所想的,我自然也是知道的。”宋珩有些無奈地看向穆太後,“我隻能應允我眼下不會放開這一切,但是陛下也該要學著開始親政了,也便早些爭取能夠早些處理政事。”

宋珩的話讓穆太後鬆了一口氣,她露出了笑靨,“這是自然。”

“我往後隻怕也是沒有什麼時間教導陛下了,太後倒不如去見了恭親王,恭親王到底是陛下的兄長,這劍術也是一絕,教導的時候可能會是嚴厲一些,但是終究是不會出什麼亂子的,太後也可以放心。”宋珩道。

穆太後想了一想,覺得宋珩的話也是十分的有道理的,雖然百裏流觴有能力,眼下又是親王,但是他為人厚道,一旦答應了會教導的話那一定是會盡心盡力地教導的,以前的時候百裏流觴對自己這個兄弟就是不錯的,現在讓他教導的話,隻會讓兩人越發的親厚,這關係親近了,自然地也就會更加融洽,往後也就不會出點什麼情況。也的確是不能一味地拉著宋珩,隻有將所有人都掌控住了,等到長大之後這親政也才可能會是事半功倍。

“攝政王說的是。”穆太後點了點頭,決定翌日設下小宴宴請百裏流觴。

宋珩原本以為這時間會過的非常的慢,但是不過就是眨眼之間,一個秋就已經過去了,明慧帝原本就是一個聰慧的孩子,自從百裏流觴指導明慧帝劍術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原本就是不錯,眼下是越發的不錯了起來,百裏流觴的確可以算是一個好人,在他的教導下,百裏明玥倒是成長了不少。

“我想,大約很快我便是不用再操心這種事情了,你說是吧?”宋珩看著躺在軟榻上的沈從墨,眼下是深秋的某一日,之前連著下了快半個月的雨,到今日才算是放了晴,天氣委實是不錯的,宋珩就著人將沈從墨抬到了軟榻上,又讓人將軟榻抬到了院中,秋日的陽光剛剛好。

孩子已經到了喜歡亂爬亂滾的時候,孩子取名為沈恪,是沈淵在彌留的時候取的名,原本宋珩是打算等到沈從墨醒來的時候讓沈從墨來取的,但是他卻是一直都沒有醒來,沈淵在最後咽下那一口氣的時候便給孩子取了一個名。沈恪在沈從墨的身體上爬著,就像是爬著一座小山似的,偶爾快要滾下榻的時候,宋珩的手一抬,又是將自己的孩子抬回到了軟榻上。沈恪倒是一個會自得其樂的孩子,又是顛顛地開始玩樂了起來。

宋珩沒有瞧見過鳳鳴,隻能是看著沈恪那一張越長越是好看的臉去想象著自己那不常見的孩子,雙生子,她隻能想著兩個孩子是會有著相同的麵容,也許會有一些差別的,但是她不知道。

鳳血歌每隔一兩個月便是會趁著夜色匆忙而來,在夜色深沉的時候出現,在天色未明的時候離開,他時常會讓暗衛傳來鳳鳴的信息,讓宋珩即便不在鳳鳴的身邊也能夠知道鳳鳴怎麼樣長大的。

“已經那麼久了,你還是不願意再清醒過來嗎?”宋珩看了一眼沈從墨,因為他不能動,所以每日她都會讓小廝按摩著是沈從墨的身體,讓他的身體不會變得僵硬和萎縮,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之中,宋珩做過很多次的夢,夢中的情景很多的時候都是一樣的,她夢見有一日自己醒來,然後沈從墨就站在她的房中,但是這樣醒來之後,麵對的著的還是那完全不能動彈著的沈從墨,心底之中到底還是有著一些個落差的,讓她覺得有些悵然所失。

宋珩大多日日會瞧沈從墨一回,然後同他說一會話。

這第一年之後,北雍便是傳出了這樣的佳話,直道攝政王宋氏是一個專情之人,日日對著自己那昏睡的丈夫盡心盡力地照顧著,完全是沒有半點的推脫的。

第二年在沈恪已經學會了走,和叫“爹爹”的時候,東極的永成帝將大皇子孤傅彥賜死,出人意料之外地將皇位傳給了六皇子孤引月。

第三年,在沈恪開始學著背誦那些個高深詩句的時候,西方的都真帝將皇位傳給了皇子。這在西芳之中引發了軒然大波,西芳本就是一個女子當政的國家,這登上主位的一貫都是強且有本事的女子,將皇位傳給皇子這可算是西芳史上前無僅有的事情,這一件事情情引發了西芳時達兩年的混戰,以七公主晚晚為首公主紛紛起事,那些個手段比之前北雍內戰的時候有過之而無不及。

北雍趁著西芳無暇顧及的時候以百裏流觴為元帥,宋錦為將軍采取包夾戰術,連奪西芳十六州,將曾經被西芳占據的北雍土地收複回來。

這一場戰役,直到第四年的夏日才結束,而西芳的內戰最後以那皇子的血腥鎮壓而結束,被俘的那些個公主全部被施行了坑殺之刑。

宋珩總是會將這些個朝堂之中的事情拿來同沈從墨說上一聲,就像是給沈恪說的那些個睡前故事一樣,就像是她每天會做的事情那樣。

沈恪漸漸地長大,越發的長得可人了起來,這眉宇之中倒是有著幾分同這個年齡所不同的冷靜自持的味道,那一張臉看起來有著一種少年老成的味道。

這樣子的性子,也不知道像是誰了。宋珩時常在想著這件事情,也不知道鳳鳴會是怎麼樣的一個模樣,宋珩對於鳳鳴最深的印象就是他兩個月大的時候,鬧騰的厲害,最是會哭,最是會鬧的一個孩子。

第五年的春日,金陵城外十裏桃花又是綻放開來,當初在金陵城那般混亂的時候,桃花林也曾遭受過毀壞,在這五年之中,皇室每年都會種植下時機株桃花樹,這麼幾年下來,這十裏桃花倒是比慶曆帝在的時候更是璀璨了起來,四國之間在這大半之中可算是相安無事。在這第五年之間,白玉京京主蘇離落發了帖子給了四國,想著重聚六年前的四國盟約。

一切就像是在須臾之間,時間就一下子已經跳過了六年,站在這桃花林之中,宋珩想著竟是六年前的畫麵,那個時候,是她生平第一次參加這春宴。

春宴上,永寧尚在,晚晚活潑,而沈從墨安好,如今卻是物是人非,宋珩突然是有一種感受,人生一場虛空大夢,韶華白首,不過轉瞬。

四月的天,陽光溫暖,宋珩主管這春宴上頭的大小事由,卻是獨自站在一角看著這一片開的灼灼其華的桃花,怔怔發愣,身旁的那些個宮女太監瞧得有些戰戰兢兢,生怕是有哪一點是做的不如攝政王的意思,他們麵麵相覷,最後方才是有膽大的主管上了前,那語氣分外的小心翼翼,那一把奸細的嗓子猶猶豫豫地問著宋珩是否是有哪裏做的不對,方才讓她這般的出神。

宋珩搖了搖頭,擺了擺手讓他們繼續,抬眼卻見一個穿著一身比那桃花還要來得耀眼的男子遠遠地走來,那一頭像是天上銀河搬璀璨奪目的銀發在眼光下閃耀著最耀眼的光芒,他一路緩步而來,漫不經心得緊,他的身側跟著一個穿著藍色錦衣的童子,那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微微上挑,大大的眼睛閃爍著不知名的光,唇畔邊帶著一抹人畜無害的笑容,但是細細看來倒是有著幾分小小的壞。

從那一瞬開始,宋珩的眼睛之中便是再也沒有那所謂的天與地,隻留下這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

他慢慢地走進,身旁的小童子聲音很是稚嫩,“鳳鳴見過攝政王,本太子同父皇來的早了一些,攝政王是打算如何安置本太子同父皇的?”

宋珩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個一口一聲“本太子”的孩子,她知道,那便是她的孩子,她想要伸出手去觸碰他一下,但是宋珩這手剛剛伸出,卻是被鳳血歌不著痕跡地拉住了。

他緊緊地扯著宋珩的手,低低地道了一聲“攝政王小心”,他那如同編鍾一般動聽渾厚的聲音低低地道了一句:“珩兒,我依言來帶你了走了。”

鳳血歌看著宋珩,這一貫有些清冷的眼眸之中一下子帶了一些笑意,他看著她,她的眼眸之中也便是隻有他一個人罷了。

恍恍惚惚之間,宋珩仿佛聽到那熟悉的聲音似乎在問。

想與你並肩看錦繡河山,守到天荒地老,你,許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