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她

找到她

薄荷輕輕的靠上湛一凡的背,扶著他寬厚結實的肩。

她的確是不敢自己下去,不是怕髒,而是她覺得自己的頭越加的暈了,有些快要支撐不住了,她怕自己一不小心會踩滑腳,到了這個時候她不允許自己再出現丁點兒的意外。他們雖然在吵架,但這個時候,她能信任的人依然隻有他,如果要選擇一個人陪著自己去見媽媽,那一定依然是他。

因為有下去的梯子,所以下的很順利。可是下麵是真的髒,汙水積了很多,踩在比人還粗的管子上,卻依然能聞見裏麵的惡臭似的。湛一凡又爬上去,將長滿了草坪的井蓋蓋了上去,然後再下來走在前麵為二人開路。

“魏阿姨,你來過這裏嗎?”

“其實來過一次。不過我還是回去了。我要逃跑很容易,但我也知道,逃跑了也會被抓回去的。因為我和你媽媽都親眼見過,有人被抓回去,結果被打了個半死。裏麵,除了重金被高等對待的人之外,其餘的人命根本是不值錢的。你放心,兩年前你媽媽即便被抓回去,也會沒事的。那個人……他對你媽媽還不錯,除了有些時候很畜生之外!”

薄荷微微的顫抖,埋著頭跟在魏阿姨後麵,他這些年一直都有見媽媽?

“你媽媽勸我離開,我卻回去了,因為我擔心她,那個時候她懷孕了……哎,我怎麼放心她一個人在裏麵。”

“你說什麼?”薄荷腳步一頓,神色蒼白的看向魏阿姨。

魏阿姨頓住腳步,回頭看著薄荷,湛一凡也回頭看向薄荷,薄荷一臉意外之色的望著魏阿姨:“媽媽……懷孕了,是他的!?”

魏阿姨點了點頭:“當然……是他的。隻有他來了,那些黑衣人才會暫時撤離,可是每一次他去,你媽媽都會發瘋一樣的失控,我見過一次,她用被子砸了他的頭。可是他也沒有生氣,隻是讓人給他包紮,然後還看著你媽媽冷靜了才離開。其餘……他不來的時候,我覺得你媽媽的身體狀態都是很正常的,隻有他在的時候才會情緒過於激動。但每一次來,你媽媽都會打上那麼一針鎮定劑,知道這十年,她的身體越加的不好了,即便被你媽媽打罵,他也不會讓醫生再如此對她。”

薄荷捂了捂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顫抖著問魏阿姨:“能把您知道的都告訴我嗎?”

“其實……你可以問你媽媽。”

“我想知道,以你這個旁觀者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真相究竟是什麼樣子。”她想,她會知道的更多,更全。而如果真的與媽媽麵對麵,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去親自問媽媽。

魏阿姨歎了口氣,拍了拍薄荷的手轉身著自己跨到湛一凡前麵去率先而走:“走吧,還遠,至少要走二十分鍾,這途中我再慢慢的與你講來。小子,把你媳婦背著走,我看她在這麼下去會暈倒不可!”

湛一凡看著薄荷,伸手輕輕的碰了碰她的頭,也許是薄荷太累,此刻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躲他的手。湛一凡輕輕的擁了擁她,隻在耳邊輕言而道:“沒事的……會沒事的。”

薄荷輕輕的拽了拽湛一凡衣袖,她很想說些什麼,可是話都梗在喉間,突然間知道了太多的真相,反而有些不知所措。那個人,竟然囚禁媽媽這麼多年,在那樣一個秘密的地方。媽媽這些年究竟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她隻能想象,卻始終想象不出其中的艱辛……二十八年啊,試問,人生一共有多少個二十八年?

湛一凡轉身將薄荷背了起來,薄荷趴在湛一凡的背上,頭很沉很重,可是卻一點兒也不影響她越來越急切的想要見到媽媽的那顆心。

“我第一次看見阿離的時候,她才剛剛進來,每天都會坐在樹下麵望著天空發呆,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她真是漂亮,與如此醜陋的我一比就更加的鮮明了。她很白很美氣質又溫婉,但是她的身邊永遠都有幾個保鏢,這也是人們不能靠近她的原因,即便別的高等囚犯,也依然。要不是我那一次受難,她的主動搭救,我一定已經死了。她把我帶到她房間裏去,還讓醫生給我包紮,給我輸液。那些醫生起先是不願意的,因為像我們這種被關都關得貧窮下等的人是沒有資格看醫生的,一般就是自身自滅算了。但是她很堅持,不僅讓醫生給我看病,還讓我在她那裏與她一起用飯好些天。那已經是她進去的四年後了,我才開始認識她。原來她的人和她的氣質一樣,溫婉,善良,讓人想要靠近。不過一個星期,我好了許多,你父親……來了。”

“那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父親了,每一次他來,那個地方都像是發生大事一樣。火宅,水災通通都發生過,都是你母親給他製造的災難。那個時候我不明白為什麼他既然對你母親那般包容,卻還要將她關在這種地方,我甚至覺得他愛你母親,吃穿用上麵從來都不苛刻,每一次來明知道要受傷卻依然靠近,我以為,那也是愛。你媽媽見到他的時候神經……總有些不正常,人們說,阿離是有神經病的。後來我也才知道,當初阿離被關進去的原因也是因為神經的問題。而親自關阿離進那個地方的人,就是他!他還給阿離改了一個新名字,也就是後來大家都習慣稱呼的‘阿離’。”

“可是她那麼正常的人,多麼多麼美好的一個人……誰會願意相信她是神經有問題呢?後來阿離告訴我,她沒有神經病,她隻是恨他,恨他的時候,就忍不住的想要殺了他,想殺他的時候,她就忍不住的變激烈了,可是她的神智很清楚,知道她究竟在做什麼。我知道阿離並不是神經病,她隻是恨得太深了,她隻是太苦了,她一定和我一樣經曆了世間最苦最苦的磨難。”

“你父親來的時候,看見我這樣的人在大發雷霆,讓人把我帶走,又讓人換了房間裏所有的用度,那一晚……我知道他對阿離做了什麼,我在麵還能聽到阿離的尖叫聲,阿離的痛苦嘶吼聲,阿離那裏甚至受了傷……後來還是我去照顧的,一個月阿離的精神才好了些。”

“阿離告訴我,那個人殺了她的一個孩子,還將她的另一個孩子她的女兒抱走,然後拿去給別的女人,給他的正室妻子養,可她卻要被關在那裏,和女兒永隔天日,這世界上所有慘烈的事情都在那個地方發生了,每個人身上發生的故事都是那麼的酸楚慘烈,並不是我一個人遇見了一個畜生般的男人。”

“阿離告訴我,她恨你父親,那個男人,在她每一次想逃的時候都會把她關起來,然後暴露真實的凶殘本性,強行的要她。她早產,都是因為……你父親把要準備離開的徹底的你媽媽抓回來……也不顧她的肚子就發生了關係。”魏阿姨回頭看了薄荷一眼,沉沉的歎了口氣。

薄荷趴在湛一凡的肩上,默默的流著眼淚。

魏阿姨回頭的那瞬間,薄荷埋頭咬著自己的拳頭,哽咽著流淚道:“他不是我父親……我與他……已經斷絕關係了……”他不是,他不是!他沒資格,他沒資格!

魏阿姨又繼續前行,湛一凡一直埋著頭背著薄荷往前而去,就仿佛隻是薄荷的腿,始終一言不發的隻是背著她。

“後來,便一直如此,他每一次來,對阿離都是一場災難,對他自己也是一場災難。直到阿離懷了孕……那是十八年前的時,阿離和我已經發現了這個秘密通道,她鼓勵我離開這裏,逃離這裏,她還把一些金銀首飾給了我,讓我出了雲海市就跑去別的地方,不怕別人找到我,上火車,千萬別回來讓我一切從頭開始。那個時候,阿離有身孕的事,隻有我和阿離才知道,而那個秘密通道也隻有我們兩個知道。我讓阿離和我一同離開,阿離說,她不敢冒這個險,怕孩子會在途中流產再次離開她。她珍惜生命,珍惜著她的孩子,即便那一次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那個地方遭了金融危機,每日人心惶惶,那些黑衣人每天也是精神恍惚,如果我們想離開一定可以的。可是阿離珍惜她肚子裏的那個孩子,又怕和我一起走會連累我,我不理解阿離,為什麼她恨那個人卻還願意替他把孩子生下來?”

“可是走了一半,我還是回去了。我平日裏與阿離最好,如果我不見了,別人是不是也會懷疑她?她那麼珍惜她肚子裏的孩子,如果因為我她出現什麼不測,我一定不會原諒我自己的。既是我很想出去見見我的兒子們,可我還是返回去了。等我回去我才知道,阿離被另一個老板打了一個耳光,就是因為我不見了,所以阿離被拷問了,可是阿離不肯回答,那個人與……與姓薄的男人是最大的股頭,他們都視對方為眼中釘。那個人打了阿離,還把阿離關進了下等的房間,而我突然回去雖然免不了被一頓教訓,但我借口子啊角落裏睡著了不關阿離的事,阿離才被放了出來。”

“關阿離的房間,很陰暗潮濕,阿離的身體受了涼,醫生知道她懷了孕,便通知了姓薄的。姓薄的來了之後,阿離的精神再一次臨近崩潰,她有些發燒的跡象,而且是一直持續低燒,再加上她受了涼又受了驚還被打了巴掌,所以整個人是渾渾噩噩的。我隻記得那醫生說,阿離保不住那個孩子,為了她的身體著想,也不能再要孩子,當年她第一次孕辰已經注定她不能再生下孩子,如果要生下那孩子阿離很可能就會麵對雪崩甚至難產的結果。我因為擔心阿離,所以一直在邊上呆著,我看這姓薄的殘忍卻又無奈的下了決定,給阿離做人工流產……阿離還在渾渾噩噩的時候,她珍惜的生命便從她的身體裏被迫離開了。”

“這個時候,我承認,這個男人其實是愛阿離的,隻是他的愛很殘忍,很變態,是她讓阿離有了孩子卻又是他強製的剝奪那個孩子的生命再次離開阿離。可是他這麼做,卻又是因為他愛著阿離……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想的,我也沒時間關心阿離,我隻知道那一次阿離醒了之後哭了整整三天,精神頻頻瀕臨崩潰。而那個人隻要一出現,阿離就會拿身邊所有的東西砸他,仇視他,他們簡直就是仇人……”魏阿姨說到這裏還無奈的搖了搖頭。

薄荷也是再一次體會到‘一羽’的心痛。這一次,甚至還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就再一次殘忍的剝奪了生命。如果當年不是他的傷害,媽媽就不會早產,不是他的殘忍放棄,媽媽就不會精神有問題……或許精神根本就不是有問題,而是被他以此為藉口關進這個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他會經常來看她,她卻要在那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渡過餘生。他何其殘忍?世人眼中有個家,卻又在另一個地方囚禁著媽媽,他還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