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嚴久寂已經不在。
我向來淺眠,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沒有感覺到他離開,也許是真的太累了。
我昨天被嚴久寂沒收的手機,就放在床頭櫃上,我第一時間去查看我昨天錄的錄音,果然,被刪掉了。
我撇了撇嘴,這才記得看了眼時間,已經是八點半。
如果要去打工,肯定來不及了。
幸好我有先見之明,昨天去家裏收拾行李的時候就順便調了一天假。
這個時間,嚴久寂應該已經去上班了,不過他把老陳留給了我。
我也沒和他客氣,叫了老陳就讓他送我去仁德醫院。
難得的假期,我自然是想要和阿年一起度過的了。
去的路上,我大概和老陳說了一下阿年的情況,以前不說是因為覺得沒有必要,現在我既然已經和嚴久寂結婚,且不可避免地要跟著他住在山上,以後需要老陳幫忙的地方多得去了。
而且,依著嚴久寂之前說話的意思,他應該是把我調查得一清二楚了,瞞著也沒多大意思。
“沒想到太太居然有個弟弟……”
聽了我的話之後,老陳有些感慨地道,大概是阿年和他女兒年級相仿且得的又是同樣的病,他的語氣裏透著濃濃的憐惜之意。
“太太,這些年,過得很苦吧?先心病的治療費用,可不是一點一滴的啊……”
已經有好多年,沒有人問我過得苦不苦了。
聽了老陳的話,我心口微微一窒,卻是揚著笑對他說:“老陳,還是叫我顧小姐吧,我和嚴久寂的關係,你不是應該最清楚的嗎?”
我不習慣和人太親近,所以顧小姐是最好的稱呼。
可能是我疏離的口吻讓老陳頓覺自己越了矩,他老臉一紅,有些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
“好的,顧小姐。”
我垂了垂眸,沒再看他。
很快,車子到了仁德醫院,熟悉的圍牆,熟悉的院門,熟悉的走廊,熟悉的……消毒藥水的味道。
我的阿年,已經在這裏住了整整八年了。
在這八年時間裏,他在鬼門關前走了幾回,但到底還是被我留了下來。
這兩年,因為嚴久寂的關係,我總算是有能力給他弄了一個好一點的病房。
可是好的環境,並沒有讓阿年有太大的好轉,他的病情還在持續惡化,他睡著的時間也來越多,醒著的時間越來越少。
大多數時候,他是依靠呼吸機活著的。
而這一天,也許是老天可憐我,我過去的時候,阿年剛好醒著。
可是看著他,對著我笑的樣子,我心裏卻更難過了。
我從沒有見過哪個十八歲的男孩子,能瘦成這樣的,我甚至懷疑他的大腿還不如我的手臂粗。
“嗨,跟屁蟲,你可終於舍得醒著見我了。”我故作輕鬆地和他打招呼。
阿年沒有理會我的調侃,他看著我,眼神溫柔得像是能滴出水來。
“姐,生日快樂。”
阿年的聲音很輕,可是我還是一字不落地聽見了。
我愣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地記起,今天是我二十四歲的生日。
“給,這是生日禮物。”
說著,阿年有些吃力地從床的另一邊拿出一個裝滿了小星星的玻璃瓶給我。
“對不起啊,姐,這麼多年了,才疊滿一千零一個,直到今天才能正式把它送到你手裏。”
所以這些年來,在他短暫的清醒時刻,他就在給我疊小星星了?
我捧著那個沉甸甸的玻璃瓶,一時之間,滿心酸澀。
眼眶直發熱,在眼淚掉下來之前,我猛地轉身,不讓他見著我哭的樣子。
“姐,對不起,一直以來為了我,讓你過得那麼辛苦。如果今年還是等不到,我們……就算了吧?”
阿年的聲音輕輕悠悠的,像是在說什麼無關痛癢的事。
我擦了擦眼淚,驀地轉過身去,十分嚴厲地質問他:“紀斯年,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什麼叫做等不到就算了?”
“姐,對不起讓你感到失望了。可是我,真的覺得很辛苦,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醒來,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又會睡去,這樣的人生,比沒有還要可怕。”
我放下手裏頭捧著的玻璃瓶,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他麵前。
“紀斯年,你給我聽好了。你的命,不隻是你自己的,現在,是我要你活著,你聽到了沒?我要你活著!所以就算是再辛苦,你也得給我撐下去,你懂不懂?”
“姐……”
“還有,不許再和我說對不起。”
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謝上蒼,讓我如此貧瘠的生命裏,還能有個你。
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對著星星許過的心願嗎?
紀斯年和顧瑾時,要永遠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