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你好大膽……”
是阿綺的尖叫聲,但隻半截便驀然消失,眼前血光四濺。卞夫人悶哼一聲,想要暈過去,卻覺臂上一疼,是織成掐住了她,一雙星眸也掃了過來,寒聲道:“夫人昔年長隨魏王軍旅,未必沒見過流血殺人,想來不會膽小如鼠,見血即暈罷?”
便是想要裝暈,此時也未必敢暈了!
何止是卞夫人,便是其他侍婢,若不是控製不住身軀的瑟瑟發抖,隻怕恨不得頭發絲都不要動一下才好。
幾個胡服侍婢過來,將她們拖出殿外,也無人敢反抗半分。
阿綺被董媛一劍正中胸口,就躺在她們身前不遠處,已是活不成了。
“妾抄檢分輝房中,有上造月華暈襇錦一匹、天水碧一匹、玉簪一枝、珠花一對。”
阿綺倒在血泊中,甚至有血水流到了腳下,但郭煦仍是安之若素地立在當地,動也不曾動上半分,朗聲道:
“這些上好錦匹簪珠,唯宮中方有。妾身為側室,連自己都沒有,當然不可能賞給分輝。想來也隻有皇後能賞了。皇後不可能直接賞給分輝,想必是先給了夫人您,再由您賞給分輝,對不對?”
“不!不!”
分輝也被方才那血光驚得癱倒在地,此時便拚命掙紮著爬起身來,往卞夫人榻前爬去:“奴婢沒有那些東西!夫人!夫人!她們在誣諂奴婢……”
隻是剛爬幾步,便被董媛等人拖回。
“你……你們……”
卞夫人驚怒交加,瞪向織成和郭煦,卻是一個字也沒法再說下去了。
“查一查夫人的內庫,不就都明白了?那些東西,俱是登記在冊的。”
織成向卞夫人微微一笑,鬆開自己的手指,道:“阿母,不若兒婦向阿父稟報此事罷。”
“不!”
卞夫人神經質般地顫抖起來,沒有織成的挾製,她反而象是無法再支撐般,終於癱坐在榻上:“甄氏,郭氏,你們……你們……”
那些錦匹簪珠,哪裏是她賞給分輝的,分明是她當初賞給郭煦的!郭煦那裏接受賞賜雖也有冊子記載,但還不是郭煦想怎麼改就怎麼改!若郭煦一定抹去記錄,非說她是賜給了分輝,她又能如何?她自問待郭煦素來慈和,且郭甄二人又是情敵,為何郭煦卻義無反顧,投向了甄氏?
織成瞧著麵色慘白的貴婦人,心頭有無數自己也說不出的複雜情緒,如波濤般翻湧而過。
為何曹丕會做出自焚春陽殿的行徑來?
一來是為了麻痹所有人,二來也是為了引起曹操警覺。但這些加起來的源頭,可不正因為眼前這個貴婦人——他親生的母親?
譬如分輝意圖縱火之事,分輝是郭煦的侍婢,就算被捉住,也可栽贓到世子府妻妾相爭的戲碼上去。而分輝因為事先受了囑托,也是一被捉住便忙不迭地承認了是不忿世子婦入府,令郭夫人受冷落的原因。
堂堂魏王世子,卻連後宅都抹不平,以致妻妾爭風釀成這般大禍,這話傳揚出去,世子之位還坐不坐得穩?
更何況曹丕那時尚在“昏迷”之中,不能有什麼合宜的應對,此消彼長,曹植自然會坐得更穩當一些,即使曹丕最後醒過來,一切大勢去矣。
卞夫人策劃得很好,甚至從郭煦最初成為側室之時,便刻意示好。
可惜郭煦並不是她想的那個樣子。
“你們都下去罷。”織成知道卞夫人的心障已完全崩塌,向董媛等人吩咐道:“去稟告魏王和世子,分輝指認,是卞夫人身邊的阿綺指使她縱火。阿綺見陰謀暴露,妄圖謀剌卞夫人,被你們當場擊斃。至於分輝,”
她輕蔑地看了一眼那死狗般苟喘的郭煦昔日親近侍婢:“不用留她的性命,現在便殺了罷。”
殿中隻有分輝的尖叫聲,隻是剛響起便被掐斷,但織成冷靜的聲音並沒受到任何阻斷,依舊回蕩於殿中:
“想來魏王得知分輝已死,也會十分感謝我們。”
卞夫人的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呻吟,往後栽倒在榻上。
青台與桐花台頗為相似,便是少有富麗的金玉裝飾,然宮牆巍峨,且無論瓦牆廊廡都用了潔淨的青、白、黑三色,倒的確與青台這個名字相得益彰,且別有一種高潔端穆之態。卞夫人別的不說,審美觀倒是不錯。或許在她心中,總是希望她自己亦如青台一般高潔端穆,所以當一切謀劃被揭開時,才會氣急得竟致暈厥吧。
報複一個人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其喜歡什麼,便奪走什麼。卞夫人這樣的下場,也不足為怪。
台邊伸出的桃枝疏落有致,已綴上了粉白的花苞。
郭煦默默相隨的身影,便在這桃花之側。
從前織室之中,那個陰狠而不失慧黠的少女,在時光的磨練中,已經變成了亭亭玉立的綺貌女郎。
織成一時之間,卻不知要對她說些什麼好。
倒是郭煦小心翼翼地先開了口:“女君,婢妾……婢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