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處治姬妾(2 / 3)

桐花台這座宮殿勝在景致幽美,並不甚大。小徑之上已掃盡殘雪,露出了青色的石麵。不過轉過幾道門,再穿過一條不長的廊廡,眾姬便發現,隔著前麵蒙有薄紗的窗格,外麵一處頗為闊大之所,正是那紫桐樹畔的高台。

這才是“桐花台”真正所在,無論是世子所居的這座宮殿,還是整個世子府的別稱,皆是來自這四麵紫桐環繞的桐花台。

此時也掃得幹幹淨淨,但台邊桐樹枯幹的枝上,卻猶有殘雪。

郭煦心中,卻依稀有一絲恍惚。

當初女郎重傷昏迷,在醒來之後,便是她與槿妍一起,悄悄將女郎扶來了桐花台。猶記得當時紫桐花蕊遍地,如錦羅般豐美。那時在她們的心中,桐花台如天上宮闕一般不可觸及,是從那時起,她才動了那羨妒的念頭麼?女郎離去後,她入住世子府,明明知道女郎與他兩情相悅,卻仍然不惜成為了他的側夫人……

昔日的親密歡悅,也成了如今的主庶分明。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那樣做。而時至今日,心中究竟有沒有過真正的後悔呢?

正思緒紛雜時,卻聽邵姬“啊呀”一聲輕呼,道:“這桐花台前,何時多了這箭靶?”

郭煦抬起頭來,果然隻見前方台沿之畔,放有一排十個草靶。那草靶十分眼熟,正是曹丕從前練箭時所用。底板用的烏木,沉重不易傾倒,靶麵亦是以堅韌的蒲草編織,從前當中隻畫了幾個套著的墨圈,最外的一個有拳頭大小,如今當中那個最小的墨圈卻被點了一團紅,尚是第一次見到。

眾姬也知道,此處正是曹丕尋常習武之處。從前曹丕尚有些閑情逸致,無事時曾在這台上設宴待客,又召歌舞伎人獻技,也曾聚集過不少鄴下名士。但自織成離開鄴都之後,他便改了習慣,紫桐凋盡之後,索性將此處改成了練武場,除了箭靶之外,還有石滾、木樁、兵器架等物。

隻是眾姬在府中縱然不是地位高貴的夫人,卻也是錦衣玉食,對這些武務之事,自然不會涉足。便是偶爾隨意走到附近,都趕緊避開。一來固然是內外有別,二來也是覺得這都是武夫所行之事,隱約間覺得自己乃是矜貴的內眷。

此時這位新夫人卻引了她們過來,而且看樣子早就清退了平時在這裏服侍的仆役,四周空無一人,隻有這群衣錦著裘的女子,嫋嫋娜娜地站在此處。

織成叫了一聲:“阿媛!”

董媛應聲上前,她原是也穿著一襲深衣,外罩皮裘,此時一把扯下皮裘,又脫去深衣,露出裏麵的衣裙來,卻是一件玄色上衣,配深紅襦裙,她也不怕冷,將襦裙一提,裙角幹脆俐落就掖進了腰間的絲帶裏,露出裏麵白色的襠褲。

雖隻露出膝下的半截褲腳,但麗姬等人卻本能的以袖掩目,露出不忍卒視的表情來。

但很快想到董媛頗受夫人寵信,又遲疑地放下袖子,但表情卻相當精采。

最初漢時穿曲裾深衣,在身上左裹右裹的主要原因之一,也是因為當時的褲子隻是係在膝蓋上罷了,並沒有襠,如果穿直裾的話會露出褲腿,相當不雅。但在漢朝後期有襠的褲子出現後,直裾就大行其道。

但無論如何,將褲子哪怕是露出一絲來,都是不雅的,即使在場全是女眷也一樣。

董媛身邊,不知何時放著一隻長條形狀的皮匣子,或許正是方才挾出來的。她根本不曾看眾姬一眼,俯身便打開了匣子,從中取出一副弓箭來,另有一隻箭囊,就勢背在身上。

眾姬不料她竟拿出這件物事,眼見她十分熟稔地將指頭在弦上撚了撚,隨即拉弓引箭,嗖的一聲射出,又聞奪的一聲悶響,那箭已正中靶中!雖不在紅點,卻也在墨圈之內,這樣的準頭已是頗足了!

眾姬不由得“呀”的一聲,但見董媛伸臂往後,拈箭在手,又再次搭弓上弦,嗖嗖兩聲,這次卻是兩箭並發,卻射入了另一隻箭靶!因眾姬隔那箭靶不遠,尚可看清,這兩箭雖還在墨圈之中,卻離紅心更近了許多。

冷風吹過,箭尾白羽搖搖顫顫,更添幾分冷意。

董媛扭頭向著織成一笑,道:“阿媛幾日不練,有些手生,準頭也不如從前了。”

這一次眾姬臉色微變,不由得往後退出幾步,再看董媛時,臉色便是又驚又畏了。雖然董媛這箭勢之威,是比不得曹丕,更比不得那些積年領陣的大將,但對於這些女眷來說,卻還是首次可見。看上去那樣緊致密實的箭靶,竟給董媛這三箭穿得透透的,若是換了更為綿軟脆弱的人體,又會如何?

便是郭煦,也不由得吃了一驚。

她昔日在織坊之中,與董媛也是相熟的,卻不料對方如今竟有了這樣的本事。

此時頭頂啊啊兩聲,不知是什麼鳥雀飛掠而過。

織成忽然上前一步,眾姬隻覺眼前一花,卻是她手中已有了董媛的弓箭,根本未曾看清她有什麼動作,隻聞弓弦聲響,鳥鳴陡尖,眼前卻是啪的一聲,不知什麼物事落在了地上,距邵姬的裙邊,最多不過數尺。

邵姬吃了一驚,本能地往後退避,定晴一看,卻失聲道:“箭!箭!”

眼前一隻鳥雀,個頭也隻在拳頭大小,或許是雲雀之流,此時卻落在了地上。一根羽箭穿胸而過,鮮血濡濕了羽毛,已是死得透了。

邵姬動了動唇,原是想著要讚譽幾句,但畢竟為深闈之女,哪裏見過這樣血糊糊的物件?縱然是隻死鳥,也足以驚心。

隻覺胸中一陣翻騰,若非以手捂鼻,又死命地咬緊了舌頭,恐怕立刻就要吐了出來。

其他姬人與她相比,也好不到哪裏去,一個個臉色蒼白,恨不得掉頭逃走,卻知絕無可能,因有織成在前,想暈都不敢暈。隻怕觸怒了她,隻怕一箭射來,自己便與這鳥雀一般下場。

驚魂未定,但見眼前雪光一閃,卻是辛苑縱身躍出,手中長劍脫手飛掠,隻聽一陣撲撲悶響,眾姬驚叫聲中,那些箭靶驀地都消失了半截。

雪光飛回,重又落入辛苑手中。她回劍入鞘,退回織成身邊。眾姬卻呆若木雞,連動都不敢動彈半分了。

無論是董媛,還是織成,平時看著並不覺如何,但一拿這弓箭,腰驀地直起來,眉目飛揚,卻自有一種淩厲之氣,令人有些喘不過氣來。便是她們梳得精美的髻發之上,所簪著的釵釧花翠,此時看來,也覺剌目得很。

“一年之前,阿媛和我,尚是織造司中的一名織奴。”

織成將弓箭擲還給董媛,分明看到眾姬懼惡那隻死去的鳥雀,和齊刷刷被斬去半截的箭靶,卻無意退避半分,淡淡道:“我們迫於無奈,在織室中曾經過一場殺戳,當時阿郭也是在的。”

她並沒有稱呼郭煦後來的這個名字,隻以其姓相稱。

邵姬眼神一閃,垂目婉順,側耳聆聽,唯恐漏過一字。多年風波中存活的直覺,告訴她此時這位夫人所說的,恐怕正是此後自己這些人的存活之道。

郭煦卻是躬身行了一禮,恭敬道:“那一晚多賴夫人英武,才令我等姐妹逃出一厄,夫人於婢妾實有深恩,便自那一夜起。”

董媛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卻見織成淡淡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