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重逢子建(2 / 3)

織成想了想,坦然道:“是。”

曹植的眉頭跳了跳,急道:“可是當初你來鄴都,阿父將我瞞得緊緊的,待我知道時,你已經成了世子婦!這叫我如何阻止?但無論如何,不管你是不是世子婦,我知惡而不阻,才是真正的非君子之所為呢!”

織成默然不語,心中又是疑惑,又是驚詫。又想道:“難怪你爭嫡失敗,你阿兄能使手段令曹操不得不聘我為世子婦,你獲寵多年,卻從頭到尾連個信都未曾得知,足見你對輿情經營是如何薄弱。而你要見我,自己的府第不敢,卻要借皇後之名,足見你對自己的地盤經營也不怎麼樣。這還是曹丕昏迷之中,你便落了下風,若是曹丕醒了,你又當如何是他敵手?眼下眾人不敢動你,非你本身有什麼力量,無非是因為魏王之故。將來魏王若是不在了,你處境多麼艱險,從當下便能看到啊。”

自然這話是不能說的,曹植看她始終默然,更是急躁起來,道:“我帶你去個地方,你便明白我的話語是什麼意思了!”

他轉過頭去,厲聲道:“來人!”

兩個三十來歲的老宮人應聲而入,都是穿著尋常的素絹綿袍,窄袖短裾,梳著椎髻,一看便知是宮中最常見的粗使宮人。相貌也並不出色,一個容長臉兒,一個卻是團臉,隻是臉上都沒有什麼笑影,隻是垂手立在當地。

織成卻更是心驚,她習武也有年餘,所習的天一神功是來自天師道的秘藏,對於輕身養生、六識精進頗有奇效,但更重要的是賦予了她與過去不同的眼力。

這兩個宮人雙目沉靜,神光內斂,舉止舒緩且又暗蘊勁氣,一看便知是內家好手,隻隨便一人,便能讓自己無法反抗,何況是來了兩人?

曹植此時,究竟是什麼主意,難道她還感覺不出來?

果然曹植隻是做了個手勢,那兩名宮人便躍身而上,織成自己頗以輕功為意,但不過挪騰一步,便覺腰間一麻,半邊身子便是動彈不得,顯然是左慈曾講過的截脈點穴之術。織成自己不過學了個皮毛,但這兩名宮人卻是出手如風,果然是藝業不凡,隻怕與當初的左慈相比起來,也不過是數步之距。

曹植安排了這兩個宮人,會是什麼用意,自然彰然若揭!

那個容長臉的宮人雙手隻快速地在織成身上衣袍一抹,便拔出了那柄片刻不離的“淵清”短劍來,承給了曹植。

而另一個團臉的更仔細些,她將織成的衣領隻用手指輕輕一撚,織成何等敏銳,便知她這是拈著了中衣,隻是如今是冬天,中衣也好,小衣也罷,都是厚實料子,哪裏需要這樣小心翼翼的拈法?倒象是在試探什麼紗絹綺羅一般,再伸入二指再輕輕一抹,便快速地收了回來,向曹植搖了搖頭。

織成此時卻明白她的意思:看來是防著她穿那件天衣了。

她不由得在心裏苦笑一聲。

曹植的情報網著實不錯,看來他本人雖不是擅長此事,但手底下是頗有幾個能吏的。當初青陽山中不得不使用了天衣,陸焉與曹丕皆令身邊人不言此事,曹丕當時所帶的也當是心腹,但曹植還是知道了,並且還專門安排了宮人來檢勘她的衣著。

安排得如此綿密,自己此時定然是逃不出去。無論她表麵再如何強作鎮定,心中卻是知道世子府此時,一定已經有了問題……還是她大意了!

想著皇後召見無可推辭,又有崔辛二女在府中,更重要的是曹操尚在鄴都!

她本來以為,眼下曹操若在,便如一尊大佛鎮在此地,任何魑魅魍魎都不敢動彈。卻忽略了她最初進入銅雀台時,還不是一樣被人引到了溫香殿?

隻是攻擊世子府,與當初“誤引”溫香殿可是不一樣的性質!何況,若當真曹植做到了,曹丕有個閃失,曹操難道還要殺了曹植不成?所以雖然不知曹植是因何原因攻擊世子府,但至少可以說明他已毫無忌憚!

到了這個地步,她再無二話可說,驚怒之餘,心中對曹植,倒有了幾分欣賞。曹植過去為人,向來散漫隨意,現在卻多了殺伐決斷,可見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對他那個大兄又是失望、又是痛忿,竟是一改昔日的性情了……

她問明了情況,居然不罵不鬧,一雙星辰般明亮的眼眸,雖是凝視著他,竟是一言不發,曹植自己倒有些心虛,吩咐道:“好生看著甄女郎,不許慢怠了她。”

又伸手摸了摸鼻子,呐呐道:“我並不會害你,你放心。”

她有什麼不放心的!若要害她,還會這樣長篇大論麼?遂也苦笑一聲,再也不肯說出一個字。幸好先前雖被點中穴道,卻隻是一時的發麻,或是那宮人手下留情,隻是防著她暴起傷人罷了——此時已慢慢回緩過來,也不會再起什麼僥幸念頭,在這兩個宮人手底下,可是討不著好去。

四人奔出小閣,徑直拐了個彎,往西北角處奔去。織成依稀記得那裏從前是後宮所居,臨汾公主昔日的木蘭、鳴鶴二坊就在那個方向,後來燒成一片灰燼,宮中內庫自然是除了一些不打緊的金玉之物外,是無甚閑錢的,曹操深恨天子與後宮竟聯合馬超等人算計於他,更是托辭不肯修繕,那裏便漸漸荒蕪,隻餘黑沉沉的一堆廢墟。

此時四人穿行於斷垣殘壁之間,織成忽地停住,厲聲喝道:“是誰?”

有個小黃門身影一閃,從廢墟裏鑽了出來。臉色嚇得煞白,連連擺手,二話不說,便撲通跪在二人麵前。

倒是曹植上前踢他一腳,笑道:“貫衛,你這麼戰戰兢兢做什麼?”

又向織成道:“是我安排他在這裏等我的,這是貫老的族侄,不是外人。”

織成見那小黃門不過二十出頭,樣貌清秀,眼神卻頗是伶俐,又聽說是貫休的族侄,便不再說話。但聽貫衛顫聲道:“是奴婢驚了貴人,望貴人恕罪。”

“恕什麼罪!快帶我們出去!”

曹植笑罵道:“你這麼怕做什麼?我們又不吃了你!”

貫衛二話不說,遞出一個大包袱來。曹植麻利地解開來看時,恰是兩套小黃門的衣帽靴襪,一應俱全。織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來是要偷偷溜出宮去了。

隻是她是曹皇後召入宮中的……

曹植三兩下脫了外袍,卻看懂了她的意思,道:“三妹什麼都知道,隻是她性子冷淡些,但卻是不會告訴任何人的!這宮中別人也還罷了,我這三妹做事最是縝密,貫衛是她的人,便是對貫老,也不會事事都說。”

這話未免也說得太明白了些,貫衛卻臉上發出光來,似乎是頗有榮焉。

不過織成對曹節又有了新的認知,這漢天子的兩任皇後,倒是都有些厲害。她們都能在宮中經營自己的人手,連曹操都未必事事知曉,尤其後者還是他的女兒,用的還是他心腹的侄兒,也一樣如此,可見曹家人血統不錯,人人都不是草包,頗具心機。隻除了……眼前的這個“傻白甜”……

傻白甜對織成的想法毫不知情,但見她幾乎是馬上拿了包袱,便鑽入一旁的半邊殘壁之後,顯然是去換衣服去了,不免就露出讚揚之色。

倒是貫衛張口結舌,半晌才悄悄道:“這真是世子婦?”

“是不是跟那些裝腔作勢的貴女不一樣?戰場上廝殺過,商場上滾打過的女中豪傑!聽阿父說,若是她有意經商,隻怕可比古之陶朱,你看到前日阿父令人進給皇後的雲錦沒?那就是她織的!天下獨此一份!”

他的神色很快黯淡下來,又握了握拳頭:“這樣的人,象那山中的牡丹,國色傲人,卻不堪蹉磨,可不能再廢在我們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