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郭煦來見(2 / 3)

心中卻想起那個女郎說過的話,她說這個世間,任何人都是獨一無二。

怎麼會沒有微微的苦澀呢?她明河,也是獨一無二的啊。

他卻讚同地舒展開了眉眼,道:“對,若非獨一無二,又何至於此……”

那時她並不知道,他在前幾天暗中找到了那個女郎,又冒著大險將其偷偷送走。若不是後來平原侯與他鬧翻之後說出來,恐怕她一直都不明白,當時他那種反常的失落從何而來。

後來才明白:那種失落,當是求之不得,和得而複失罷。

她努力地想學習那個女郎尋常的樣子,不卑不亢地站在那裏,卻控製不住自己微顫的雙足,幸好他也並沒有細細打量她,直言道:

“我答應她照顧你,需得仔細照顧。如今你入了我世子府,身份低微,又無他人可以依恃,不如我來給你一個身份,從此之後,也能多份助力。”

她不明就裏,怔怔地看著他,隻見燈影之中,他的麵容平靜而遙遠:

“我之所以將你送去銅緹侯府,一來是讓你先學些規矩,二來也是借助銅緹侯之勢,以為你的親族。至於你的出身,我與銅緹侯已經安排好了,便是安平廣宗郭氏,前荊南太守郭永之女罷。”

她驚愕地張大了嘴巴,忘了自己儀態不雅,更忘了要詢問為何如此,隻聽曹丕的話語源源不斷而來:

“安平廣宗郭氏之女,小字女王,從小倍受寵愛,然因戰亂流離失訊,郭永等人早在建安初年便死於呂布之手,如今嫡支親族已不在人世,但郭氏宗族尚在安平,其血祀未絕。而郭永從弟曾與銅緹侯有些交情,若說是他們將你托付於銅緹侯府中,亦不為過。這樣的身世,不算太高,但也不算太低,足能令你在我府中,先有一席立足之地。”

她當時是完全的驚呆了。安平廣宗郭氏,即使是比不上清河崔氏那樣的一等世族,卻也是頗有聲名,她從前還幻想過若是能冒認自己家鄉那個郭氏族人便已心滿意足,但與曹丕安排給她的新身份相比,根本就無足輕重!況且別人若是有疑問,還有銅緹侯親自為證!

她撲通一聲,再次跪下,這次卻顧不得曹丕是否不悅,是當真感激涕零由衷地跪拜下去,泣道:“世子再造之恩,婢妾永世不忘!”

“永世也不必了。”

他淡淡道:“我這般費心,不過是因了她的囑托罷了。況且……”他的目光忽然變得銳利起來,剌得她有些不敢抬頭:

“我並非真心納你為侍妾,此後也不會與你同宿。”

她仿佛被一個天雷當頭擊中,驀地抬起頭來。

他自失一笑,但那極淡的笑意很快就消失在銳利的目光之中:“元仲之母近來身體欠佳,府中事務需人打理。但遍視府中諸姬,卻無人再令我信任。而你,至少曾是她身邊之人。你打理好的府第,到時才能完完整整交付於她。而她,終會歸來。”

當郭煦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將當時的這番情形完完整整地講完之後,四周一片靜寂。便是連崔妙慧等人,臉上也浮起古怪的神情來。

郭煦嗆咳得太過劇烈,再抬起頭來時,不由得又在喉嚨裏喘了兩聲,雙頰潮紅,眼中浮起淚光,看這病態著實有些楚楚之態,哀聲道:

“妾自知當初為世子妾,便是令女郎心生芥蒂。然妾終究是個尋常的女子,那時女郎離開,妾無處可依,世子納妾,妾又怎敢說個不字?況且世子從未碰過妾,尋常見麵,也不過一月兩三次罷了,多是問府中事務而已。依妾冷眼看來,整個桐花台中,並不見誰人得世子寵愛,尤其是任夫人病逝之後,世子將侯爺養在外院,連踏入後宅的時候都屈指可數,世子他心中,實在是隻有……隻有女君啊……”

織成等人默然不言。

所謂任夫人病重、病逝,織成的心中是十分清楚,那又是怎樣的一筆孽債。不過曹丕總算未曾公開,全了她的顏麵,其實何嚐不是全了元仲的顏麵呢?

隻是郭煦這番話語的內容,實在是太挑戰了她的想像力。

曹丕守身如玉?後宅不入?

這聽起來也未免太過荒謬。

甚至是曹丕納明河為妾,又為她苦心營造這樣的身份,也隻是為了讓其掌管府務,為了將來名正言順地轉交自己這個世子婦,聽起來更是荒謬。

仿佛他篤定了必能說服曹操,將她迎娶回府一般。

可是他有什麼把握?

當初她離開之時,曹操還是魏公,而她還遠未在葭萌做下一番事來,且那所謂的靈帝寶庫也終是沒有找到。

曹丕不可能用這些說服曹操,但他也不是什麼虛言妄大之輩,何必對一個新納的侍妾說出這樣篤定的話來?

織成皺了皺眉,但眼下情況實在太複雜,她也無意與郭煦在“他愛我嗎?”“他愛我還是你”這種老套的情節上兜轉。她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阿煦,”正如郭煦對她的稱呼,總在“女郎”和“女君”之中轉換,以顯示不同的親密和不同的身份一般,她也選擇了這個相對而言比較中肯的稱呼:

“這些話我都不放在心上了。你知道我入府隻是為了子桓的安危,也知道我素來不喜同後宅婦人一同明爭暗鬥。如今我有話便直接對你說來,你記住便是。”

郭煦掙紮著站起身來,低聲道:“是。”

“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子桓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我也好,這府中人也罷,隻怕都要與他一起毀滅。”

她這幾句話頓時讓郭煦蒼白的麵孔變得更為蒼白。

但是織成並沒有因此停下來:“那時我等未曾完成魏王囑托,魏王又怎麼可能讓我們活下來?他無法去處治別人,拿我們來出氣,最為平常不過。故此那些小心思,皆可放到一邊。快、準、狠,這三條已可治府。這也正是為何我今日入府,便立下那三個斬字家規的原因。”

郭煦不禁打了個寒噤。

那三條新規,她早就聽說了,這正是女郎一貫的風格。

“今日入府,我所見者,不過府中婢婢姬妾罷了。這些人都不足為慮,若有冒犯,或打或殺,或送或賣,皆在我一念之間,且與禮法無礙。”

郭煦身子又是一顫,不由得低下頭來。

她自己也在其列,蓋因禮法身份如此,確也不是織成危言聳聽。

“然我眼下操心之事,卻是世子的部曲僚屬。那些人如今安在,他們對我這個世子婦又有何疑忌之心?為何今日不曾前來參拜?若是明日、後日一直不來,我等又該如何?”

織成凝視著郭煦弱不勝衣的身軀,緩緩道:“阿煦在這府中已有半歲之餘,又主持府中事務,想來對世子的這些部曲僚屬,也頗有一些了解了。不妨我就聽聽阿煦的意見。”

郭煦躬身行禮,恭順地應道:“妾但有所知,安敢有絲毫隱瞞女君?隻是妾身份低微,所知甚淺,隻知道眼下世子府第僚屬雖眾,但世子最為倚重之人,卻並非這些僚屬,而是朝歌令吳質。女君若是想真正掌控世子留下來的那些人,恐怕也要先收服吳質。”

吳質之名,織成早就聽聞過。隻是大出意料,曹丕開府建牙,自有一套班底,攬總之人是家丞,下屬家令、倉令、食官令、舍人、洗馬、衛率等職,其中便有許多是聲名赫赫的文人,如劉楨、王昶、鄭衝諸人。家丞便是劉楨擔任。為何曹丕最為信任之人卻是出身寒門的吳質?吳質此時不過是區區的朝歌令,即一個小縣的縣令,在行政上並不直屬於曹丕這個世子,為何卻能調動曹丕暗中經營的那些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