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世婦入府(2 / 3)

辛苑應聲昂然而出,嗆然一聲,拔出鞘中長劍,聲如利冰,聞之齒酸。眾人不由得又是一顫,卻見辛苑走到那堂外階下,恰在那裏有一麵石壁,乃青石所砌,壁麵光滑,若是夏日,便有些荔蘿香草之屬攀於其上,如今冬天草木凋盡,便露出青石麵來。

但見青光一閃,卻是辛苑劍氣橫空,已落在石壁之上。

眾人隻聽噗噗有聲,眼前碎石飛濺,劍尖不時迸出點點火光,竟是辛苑運足內力,以劍為筆,在壁上行走龍蛇,十分快疾,不多時便已是寫下了三行字來,如鐵劃銀構,凜冽殺氣,撲麵而來:

“勾結不法,為亂府中者,斬!”

“泄密於外,背逆主君者,斬!”

“上下不分,以卑淩尊者,斬!”

辛苑一揮而就,回劍於鞘,又返回織成身後,而此時卻無人再敢小覷這侍女模樣的女郎了。便是那從入府隻到此時,便一直柔聲細語說話的世子婦,也似乎多了些令人害怕的寒意。

然隻過片刻,還是有人顫抖著開口:“夫……夫人,奴有一事不明,乞詢於夫人。”

織成看了一眼,卻見階前戰戰兢兢出來一個中年男子,眉疏眼垂,枯瘦如竹,穿著一領青色葛布綿襖,一看便知是個帳房之類的下人,卻不知怎有這樣的膽子站出來問話。

織成此時正要立威,依恃身份,自然不會親自與他答話,自有崔妙慧打量了他一眼,道:“爾乃帳房副管事鄭成方?爾有何問?”

來此之前,織成便與她們商討過如今世子府的情形。曹丕開府日久,昔日五官中郎將時,便自有一套班底。這些奴仆有不少還是曹氏世仆,又有很多原是世家子,於曆次的政界風波之中合家傾覆沒為奴仆的。自認為見過世麵,縱使知道這新來的世子婦頗為厲害,卻終究是更依恃數代世仆的顏麵。這鄭成方能站出來有疑問,更在預料之中。

果然他哆索著問道:“夫人……夫人所言軍法以治府中,三斬條陳,自然沒什麼不……不妥……隻是……”

他既已開了這個口,橫下心來,倒說得流暢了許多:

“前兩條倒也罷了,隻後麵這一條,所謂‘上下不分,以卑淩尊者斬’卻是界限不明,上下不分,程度亦有強有弱,以卑淩尊,也在各人認可不同。比如這淩之一字……其輕重緩急各有不同,處罰起來又當何解?”

他這話問得聽起來倒也不錯。

什麼叫以卑淩尊?

淩這一字,又該何解?

背後說壞話看不起是淩,當麵甩白眼頂撞也是淩,這該如何界定?

堂下眾人聽這鄭成方發言,心中不免也嘀咕幾句,更有的還抱著幸災樂禍之意,瞧這世子婦如何回答。

治理府中內務,那可不是粗疏簡單之事。這世子婦雖有武勇,但這麼大而化之幾條,便想管得井井有條,簡直是癡人說夢!

“該當何解麼?”

崔妙慧似笑非笑,看了鄭成方一眼,道:“若是事涉府中其他人,自有府中從前的條陳。難道爾者看不出來麼,這三個斬字的條陳,皆是因為冒犯主君。勾結不法,泄密於外,自然是背叛主君,當斬!這以卑淩尊,目無主君,當然是斬了。鄭管事若是連這都看不出來,恐怕這府中計吏之司,也不太適合你了。”

一言便擄了鄭成方職司,當真有雷霆之疾。鄭成方張了張嘴,正待要出言辨解,卻覺脅下一麻,身邊多了兩個陌生麵孔,一望便知是世子婦帶來的親信。他再未叫出一個字來,便已被拖了開去。

一時階下噤若寒蟬,但見崔妙慧踏前一步,掃了一眼階下那群各懷心思之人,厲聲道:“若有故意違反者,則三尺之劍,正為爾等伏屍所設!”

眾人皆撲通跪地,顫抖不已,齊聲道:“奴等不敢!”

忽有腳步聲響,卻是府門守鬮疾步而入,跪於階下,向織成道:“稟夫人!魏王及夫人到!”

織成揮手令堂下眾人退避一邊,自己也長身而起,道:“接駕!”

同崔琰等一同迎出堂去,恰見魏王車駕已至,居然是乘金根車前來,所隨扈從也衣飾鮮亮、氣象森嚴,儀仗十分隆重。

此時金根車停於正堂之外,有一貴人,正自車中出來。從織成這邊看去,先看到那金冠之下,露出幾縷華發,在陽光之下泛出銀光。身形頗為矮胖,一根玉帶勒得腹部微微隆起,卻是龍行虎步,如山嶽前移般,有無形的壓迫之感迎麵湧來!

眾人拜倒在地,連織成也俯身行禮,齊聲道:“參見魏王!參見夫人!”

不知是否錯覺,織成覺得曹操看向她的那一眼中,滿是深意。若當真如此,恐怕臨汾攔路一事,已被人報知於他了。

金根車外仍有侍婢卷簾未舒,有一美婦自車中悄然而出,自然而然地立於曹操身後,雖是身著牡丹雙鳳銀底錦袍,外擁灰裘,並不怎樣華麗惹眼,卻有著一種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嫻雅端穆之態。即使是和曹操一樣,並未著誥封之服,但織成卻一眼便能料定:這美婦正是曹操的正室、曹丕曹植的生母卞夫人。

她含笑而立,對眾人的恭謹行禮似乎頗為自若,且又無矜持之色,行止之間,更是十分留意讓自己落在曹操身後半步之遙,宛然便是女子婉順之德的典範,斷然是令人想不到,她昔日年輕之時,竟會是顛倒眾生、煙視媚行的著名歌伎。

織成是知道曹操對於當年的萬年公主,曾有著怎樣的深厚感情的。此時見了卞夫人這樣的,便不免有些懷疑自己過去的認知是否有誤:

怎麼看來,這婉順柔媚的卞夫人,與神采飛揚的萬年公主,都不象是一個型的。曹操他還……的確是很博愛啊……

曹操才剛說了一句:“世子婦免禮罷。”

目光閃處,便已看到了那青石壁上,神情一動,詫道:“這壁上三行字體,縱橫欹斜,如屈鐵枯藤,足見其心中鬱結沉雄之氣,然其從容又出於繩墨之外,唯傲氣深鐫入骨,隻怕這刻字之人,非但深通字中真味,且應是一位名聞天下的劍客!”

元仲行禮起身,他在祖父麵前,卻不如在織成麵前這般親熱自然,垂手而立,顯得十分恭敬。聞言隻是悄悄看了織成一眼,織成微微一笑,道:“此人昔日得魏王之恩,曾赦其過,如今為兒婦效力,得魏王之褒,當真一言榮於華袞了。”

卞夫人倒是露出些訝異,似乎沒想到她說話頗為文雅。

曹操一怔,忽露出恍然之色,笑道:“原來是她!你昔日寧可以功績換她,如今看來,當真不虧啊!”

織成心中一動,喚過辛苑來,令其給曹操行禮,道:“兒婦昔日得魏王訓誡,想來天下能人誌士,若以誠待之,又盡其材,自然無不為我所用。辛氏如此,崔氏亦是如此,另有阿媛等昔日在織造司中便追隨兒婦左右者,皆為兒婦得力臂助,無他們,無以有兒婦今日之福矣!”

曹操哈哈大笑,道:“你今非昔比,既為世子婦,其從者女官自然……”

卻聽卞夫人微笑道:“世子婦既謹記魏王訓誡,此後更當謹守女則,安於後宅,卻不可如昔日一般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