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丟臉得不夠,好了傷疤忘了痛,居然又跑來出頭了?
而所謂的公主,她也是熟得不能再熟。這都是些老對頭了,對她成為世子婦最恨得咬牙切齒的,難道不正應該是那位臨汾公主麼?
隻是這一次她們當真聰明,知道以身份而言,不能直接跟世子婦對上,故此指桑罵槐,把矛頭對準了曾為她們同盟、然如今早已倒戈的崔妙慧。
崔妙慧等人所乘小車,自然不同於織成這種四麵垂下帷幔、飾金鑲玉的衣車,而隻是那種普通馬車,不過是製作精巧些罷了,卻是隻有一頂車蓋,四麵皆能看得清清楚楚。象這時故城鄉主等人堵在路上,崔妙慧在車中根本避無可避,想要裝聾作啞也是不能。
然自己這一隊人馬是前往桐花台,分明已得了曹操的意旨,臨汾公主卻仍然敢在路上攔截下來,而這些所謂的隨從居然還真的就停下來,足見自己在他們心中,根本沒有什麼威嚴可言。
她昔日在宮中雖然凶名遠揚,但鄴宮之中又經過了幾輪清洗,這一百二十名從人之中,隻有少部分見過她昔日威風,其餘人皆不以為然,但臨汾公主為大漢公主,且素來曹操待之甚重,尤其是過去一年中,多次傳出臨汾公主或嫁魏王世子的消息,誰知到了最後,世子婦卻落到了這樣一位無論聲勢容貌俱不如臨汾公主的女郎頭上。所以遇到臨汾公主攔路,雖然眾人覺得不妥,卻仍是習慣性地向她俯就,卻忘了衣車之中,才是真正的主子世子婦。
崔琰乃是大臣,掌迎世子婦之責,但今天這個儀式本來就不尷不尬,既不是成親,又不是訂親,也不知道算什麼,自然也無禮可依。他為人素來端方,無禮不行,此時欲要斥責臨汾公主等人,卻發現不知道該依從什麼禮製,不禁頗為躊躇。
更重要的是崔妙慧的身份更是尷尬,崔琰身為清河崔氏如今在朝中地位最為重要之人,自然知道當初家族是放棄了崔妙慧,唯恐她流落在外,有甚汙點,誤了清河崔氏的名聲,頗做了些令人齒冷之事的。
如今崔妙慧好端端地回來,他即使知道家族利益重要,又如何不覺得心中愧疚?而也正因崔妙慧身份特殊,此時故城鄉主對她發難,他為避嫌,甚至不能出麵相護。心下也十分矛盾,遂沉著臉上前行禮,問道:“此魏王世子婦車駕也,不知公主與鄉主有何要事,竟至攔阻道途之中?”
隻聽故城鄉主冷笑道:“崔尚書,不知魏王世子婦,算不算得我大漢之命婦?”
崔琰一聽此言,便知是來找碴的,不由得在心中叫了一聲糟糕。
魏王雖是真正掌權之人,名義上卻仍是臣子。魏王世子婦雖是正一品,卻不能比皇家公主更為位尊。
隻不過對一般人來說,已經勢微的大漢公主,絕不會如此腦殘來惹魏王親眷罷了。
更重要的是,這位魏王的新兒婦,來得十分蹊蹺。不僅是臨汾公主,隻怕大部分人在陡然之中,都不會有什麼敬畏。
崔琰略一沉吟,道:“今朝為世子婦移居世子府之吉日……”
一言未了,便聽故城鄉主又冷笑道:“移居?那就是尋常行個路罷了。見著本鄉主倒還罷了,這是大漢公主,世子婦就敢安坐車中,居然不來拜見?”
崔琰等人哪裏還不清楚,這是臨汾公主找碴來了。
這位世子婦的熱門人選,莫名其妙就出了局,還是一個門第遠不相及的女郎,以她素來驕橫的脾氣,能容忍才怪。
崔琰不禁皺眉,正待再次開口,隻聽一人歎了口氣,道:“妙慧,果然是你?本公主先前還不敢認呢。那一日你進宮侍奉本公主,卻不幸遭遇大火,火勢撲滅後你無影無蹤,聽說崔氏也將你從族中劃名了。你怎的倒出現在這裏?”
話語柔婉親熱,似乎帶著貴女們獨有的矜持,但誰都聽得出來,那其實是鄙夷。
被崔氏劃去名字,對外來說就是個死人,不管你有沒有真的死掉。既然沒有死,以崔家之能,又怎麼可能查不出?卻還是要當作死亡來處理,足見崔妙慧本人也有什麼令家族不豫之事。
崔琰終於臉色大變,縱然臨汾公主一個字也沒提到他,但若是他此時再開口,必要被臨汾公主先做出這無邪模樣,問一問崔妙慧為何死而複生了。
織成這次覺得臨汾公主有點變聰明了。
讓故城鄉主以上下之禮來斥責和攔阻,她自己以崔妙慧當初“閨密”的角色來點破其身份,若是傳出去,人家會認為世子婦驕橫,又會認為來曆不明,不然怎會讓崔妙慧這樣一個本該死掉的人成為自己家丞?
找了兩個切入點,與從前的風格不太一樣。
隻是,別人倒也罷了,織成在車中聽了,卻是有些不敢相信:臨汾公主當初在宮中雖對她數次挑釁,但是從來都是刹羽而歸。怎麼如今又故態複萌,難道還會覺得她能沾著什麼便宜不成?
織成掀開車簾一角,但見前方有八人抬輿,車上端坐一位麗人,錦服輕裘,金冠明釵,隻遠遠一看,便覺容光照人,除了臨汾還有何人?旁邊也有一輿,卻隻四人相抬,坐的人正是故城鄉主。
兩架輿車不偏不倚,正好擋在路上。
崔妙慧淡淡道:“妙慧那日出宮,乃是奉命行事。”
董媛在一旁聽得正是冒火,待崔妙慧這十二字出口,不由得幾乎拍手叫絕。
奉命,奉誰的命?這是十分暖昧的說法,不需說明的。
但這樣一來,卻撕擄開了自己,旁人不免會想:原來是奉命假死出宮,自然不便告知本族,而眼下竟敢大搖大擺地回來,足見當初所奉命的對象,絕非尋常之輩,也許是天子,說不準也是魏王。
妙在就妙在,誰也不敢問是誰。
又或是誰問了,比如故城鄉主第三次冷笑,道:“原來竟是奉命,隻是本鄉主倒是奇了,是奉誰之命?”
在旁人看了,未免就覺得故城鄉主太不識時務,既然假死出宮,說明必是身負秘事。崔妙慧又怎會去回答她?
崔妙慧淡淡一笑,竟似仿佛未聽到一般,果然連嘴角都不曾動彈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