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何以解憂(2 / 3)

“你……阿宓……你怎的流下淚來了?”

曹操吃了一驚,但見那淚落如珠,不禁目瞪口呆,一時手足無措。他見女子流淚多矣,卻從未見過眼前這個女子流淚。便是那次最危難之時,在萬年公主墓底,眼看天翻地覆,她將他推出墓穴逃生,自己卻坦然留在墓底之時,臉上仍是帶著淡淡的笑意,也不曾如此時這般失態,竟是涕淚俱下,毫不顧任何的儀態風度。

他本來以為她是不會流淚的,可是……如今為了子桓……

心中有一處似乎空落落的,但又覺得很欣慰——子桓這孩子那樣固執,冷麵冷心,總是不為女子所動,唯一一次喜歡上人,卻是跟他一樣冷漠的女郎。隻是未曾想到,因了情愛之感,子桓和她,竟然也都會萌發出如此柔和的情意。

“你……你……唉……”

曹操長歎一聲,目光亦柔和下來,伸掌撫在織成頭上,歎道:“癡兒,真是癡兒。”

燈光亦柔和如霧,落在女子烏發之上,閃動著耀目的光暈。

織成回到落雲館中,雖已是深夜時分,但眾人心中憂慮,皆未曾入睡。不免將此事與崔妙慧等人告知。眾人聽說曹丕居然遇到這樣禍事,則一路蹊蹺之事,至此也就完全可以解釋了。不覺都嗟歎不已,然雖知曹丕並非對織成負心薄幸,但受這樣重的傷,連穀少俊親自醫治都未能蘇醒過來,也不由得擔憂起來。

倒是崔妙慧一聽織成向曹操提出的三個條件,擊節道:“主君當真聰敏!”

辛苑卻道:“我觀這鄴都城中,風波詭譎,似乎大有暗流湧動,我們若進了桐花台,明河這賤婢素有心機,便是她扮作侍衛相隨世子一事,便大有機巧。若她在府中全無經營,豈能輕易扮作侍衛?我隻怕在桐花台中,恐怕如龍困淺灘,反不如在外自在。主君還要三思。”

織成心中主意拿定,道:“我們既來鄴都,但要存著不成功必成仁的決心,否則瞻前顧後,失了銳氣,反不如當初留在葭萌。世子乃魏王親子,若魏王無慈父之心,又何必將他置於摘星樓中,親自相護?如今魏王將交付我等,又要聘我為世子婦,必然已是下了決心。縱然我們想要安居於落雲館,魏王又豈能罷休?”

她露出黯然之色,又道:“子桓昔日對我何等情深,既助我逃出鄴城,又多次相救於我,甚至是青陽山中,為我擋那一箭之厄,我欠他的情誼,實在太多太多。縱使如今殞身於此,心中亦無半分遺憾。至於你們,若是覺著頗為危險,如今倒可請去,不必一定與我同入桐花台。若我將來果然有了能力,你們再來相投,我自然還是會為你們安排一個好去處。”

崔妙慧淡淡一笑,道:“原來在主君心中,我等便是這樣不可共患難之輩麼?”

辛苑更是臉漲得通紅,道:“我不過是擔憂罷了,豈是要離你而去?你若再這樣說,不妨一劍將我剌死,也好全了我的清名!”

言畢嗆然一聲,竟將腰間長劍擲於地上,眼中卻流下淚來。

董媛更是急道:“奴自從織室之中,便相從於主君,經過多少艱難困苦,豈是那樣的人?主君若是執意要放我們離去,不如也賜奴一死罷!”

織成心中一動,趕緊拾起劍來,板著臉道:“我不過說上一句,也皆是為了你們好。你們願意與我同往桐花台,則我等生死與共,榮辱與同,若有違之,當如此劍!”

一言未落,將這劍身用力一扳,隻聽嗆啷聲中,那利劍便斷為兩截!

辛苑等這才破涕為笑,道:“生死與共,榮辱與同,若有違之,當如此劍!”

第二日上,曹操便令了天子宮中黃門令傳詔於落雲館:奉天子令,賜武鄉侯甄氏為世子婦,移居桐花台。

織成入鄴,不過區區兩日。然這兩日之中,卻是詔令迭出。先為武鄉侯,後為世子婦,除了典滿等人已隱約知聞,其餘人皆大感驚疑意外,不知為何魏王竟與之聘如此一個雖聲名遠播、然毀譽參半的女郎為世子婦。與之相比,先前織成入城之時的花車巡遊這等先人奪人之勢,似乎也有了不同尋常的含義。

這還罷了,移居桐花台這一詔令,更是令人驚疑不已。

世子曹丕據稱在摘星樓閉門讀書,已許久未曾露麵。既請天子詔令甄氏為世子婦,足見魏王對這門親事的重視。

但既然這樣重視,為何又完全不遵循六禮,直接便令世子婦入桐花台?

入桐花台倒也罷了,偏偏用的又是“移居”二字,這便是說世子婦雖在桐花台,卻並未與世子成婚。這個婚禮到底什麼時候舉辦,又為何不在現下舉辦?縱然魏王曹操一向行事豪邁,選婦也未必定要出身名門,他自己的夫人卞氏原本就是歌姬身份,但事關世子娶婦何等重要,他也也並非不遵禮法之人。卻是這樣潦草行事,究竟是何用意?

不論朝野之中,究竟如何議論紛紛,摘星樓中,曹操依舊坐於案前,紫毫揮灑,不緊不慢,寫下龍蛇矯舞般的大字: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

筆鋒一頓,他看向身畔的美婦人,忽然笑了,道:“你似有鬱鬱之色,莫非是為了世子婦之事?”

那美婦已過四旬,隻眼角有幾道細細皺紋,服飾精潔而未見奢麗,眉目豐華之中,又有著嫻雅氣韻。

她本在為曹操研墨,聞言放下手中研石,恭敬道:“君為魏王,明見萬裏,目放四海,所行必有深意,豈是妾能妄加忖度?”

曹操放下紫毫,伸手握住她保養仍十分細膩的纖手,溫聲道:

“夫人,你我乃是夫婦,多年相隨,心意相通,你若有不悅,直說出來,孤必不會怪罪於你。”

那美婦正是他的正室,如今的卞夫人。

漢製沿周禮,魏王正妻不稱妃,而稱夫人。卞夫人雖是歌姬出身,但素來端方守禮,進退有矩,很得到曹操的敬重。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眉宇間籠上輕愁,道:“那世子婦甄氏……妾聞她昔年軼事頗多,但不知魏王如何選中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