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葭萌兒郎,若是貪生怕死之輩,何必麵對十倍之敵,苦守七日之久,隻至如今幾乎是彈……箭盡糧絕之地?”
織成罵得絕不停歇:“若是怕死,何必就降於扶禁向存二人,還辛苦拚到現在,卻來受你的鳥氣?”
鳥……氣……
不要說霍峻等人,便是向存、典滿、虎騎衛等俱是倒吸一口冷氣。
她居然……這麼粗魯!雖然穿這一身小卒的衣服說這些話沒什麼稀奇的,問題是她……她……不是一個尋常的小卒!
世族貴人皆講究風雅,罵人最好是要毒舌到轉三十個彎,你睡到半夜一拍腦袋才能想起來對方罵你的真正涵義。而且罵人時還要如何晏般,麵如脂玉,風度翩翩,唇邊帶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好象口中所言的皆是“親,你安好麼你全家安好麼你兄弟姐妹都還安好麼?”……如此才算是真正的貴人。
就是氣到極點,也不過罵幾句“蠢如鹿豕”“真狗髭也”“豎子小兒”就算是了不得的狠毒了,哪裏見過一個女郎,灰頭土臉、血汙滿身,站在城牆之上,衝著大名鼎鼎的典滿和整整一千騎虎騎衛,罵出這樣的俚語粗話來?
但對於來自另一個時空的織成來說,似乎這兩個字也沒什麼了不起吧?電視劇裏不是經常有這種台詞“去你爺爺的鳥”“醃讚鳥氣”……她還沒有罵出“傻逼”“中二病”呢!
“你家魏王要來給世子向我提親,半分聘禮沒看見,卻先要我把嫁妝帶過去,便是蓬門小戶,也沒這個道理!魏王胸懷天下,糞土王侯,絕不會如此卑劣!你堂堂一個虎騎營都尉,見利忘義不說,連魏王的聲名你全都不顧,就盯著眼前這個破爛不堪的小城池!我都替你害臊!有本事,你拿成都去呀!成都拿回去,不是更顯得你有本事?”
她語速奇快,字字分明,如一顆顆清脆瑩亮的珠子,在夜光下的城頭上跳躍不定,劈哩啪啦響成一片。
但其他人都聽得徹底呆住了!
納尼?
魏王……要為世子向她提親?
這個世界顛覆了!
就連向存,也踉蹌了一下,覺得自己肯定是發燒了,才產生了幻聽。
眼前這個口沫橫飛,粗魯庸俗……不不不,還要加上一個殘忍嗜血——的女人,有什麼好精貴的,值得劉備與曹氏兩邊爭搶?
典滿隻覺自己臉上燙了冷,冷了燙,到最後氤氳成一大團熱氣,烘得從鬢發到下巴,整個腦袋都暈暈沉沉,嘴巴張了幾次,卻也知道無論怒火如何噴發,都無法壓得過那一片劈哩啪啦的脆光珠子了。
隻有心底一個聲音在拚命呐喊:
不是這樣的!
葭萌如果真是這麼一個“破爛不堪”的小城池,劉備為毛一進川就紮在了此地不走,更是以葭萌為根據地,一步步拿下了這大半個巴蜀?
正因為葭萌很重要,所以當初曹操暗中召他前去,派給他這個任務時,就暖昧地留下了模糊的話語。
別人不懂,典滿是懂的。他隻是脾氣不大好而已,不代表他沒有腦子。就算有他死去父親的遺澤,最多也不過得財帛之賜罷了,一個隻知逞勇好強的武夫,如何能一步步升到虎騎營都尉的地步?
人也要,城也要。
所以他分明是提前一日就已經到了的,偏偏藏在一邊不動。就是指望著葭萌到岌岌可危之時,自己再衝出來,言明魏王提親之意。依他想來,任何女人,在明知自己快死了,且拚死守城這麼久而自己未婚夫婿連個援兵都沒派來的時候,忽然知道有更大的富貴和更高貴的夫婿在等著自己時,難道不是大喜過望?
她從前在葭萌的手段,典滿來之前已經本著職業道德去認真了解過了,簡直耳熟能詳。當初她勢力不大時,尚且能在葭萌風生水起,如今有了封號,羽翼豐茂,便是有霍峻等人在,恐怕也在守城之中死得七七八八了,哪裏擋得住她的裏應外合?
到時人也有了,城也有了,魏王成功地在蜀地紮進一根自己的鍥子,別人也都無話可說——雲葭君、雲葭君,葭萌本就是她的封地。且這個封地是得到朝廷誥封的,雖然劉備與劉璋先後得到過這片土地,劉璋倒也罷了,領益州牧,但對於劉備對此地的所有權,朝廷從來沒有公開承認過。扯到大義上來說,劉璋失了葭萌,也根本無法開口,她,雲葭君,才有著當之無愧的所有權和決定權啊!
雲葭君如果成了曹操的世子婦,那麼兒媳婦的地盤,還不等於阿翁的地盤麼?
大好的算盤打得精響,一見麵全部打亂了!
為什麼她完全沒有任何驚喜感動?更沒有感激涕零大呼謝恩?甚至她對於自己這位紅鸞使者還這麼彪悍……
她罵了他一頓啊!
他!典滿!
為什麼她敢這樣……聽她口口聲聲,還在為魏王正名,顯然還是有顧忌的,如果自己堅持要得到葭萌城,色厲內茬的她也就會退了罷……
“別說是你典滿,便是魏王親臨,我也不會退後半步!”
仿佛平空射來一支利箭,將他最後的盤算射得一片粉碎!
他怒火中燒地瞪向城上,城上的女人毫不客氣地回瞪過來。
他們一個身披重甲,一個裹如粽子,在重重遮掩和距離甚遠的情況下,其實根本看不清對方麵目,卻能感覺到對方那如火焰、如利刃般的目光。
不是來救援的嗎?怎麼一個不合就……掐起來了?
不僅是虎騎衛,還有霍峻等人,甚至是此時處境尷尬的向存部曲軍卒,都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出上一口。
前方……皆是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