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故人衣暖(2 / 3)

有誰知道,陸焉與董織成竟洞察先機?竟然一舉摧毀了陳玄之的謀逆之舉,順便將十長老僅存的幾位也一並幽禁的幽禁、隱居的隱居,去除了天師道內部製衡陸焉的最後一道防線。

如此順理成章,令陸焉掌握天師道所有的權利,卻又是借勢而為,打的是除逆的招牌,叫天師道的老人新人,俱都說不出話來。

謀定而後動,一動便摧枯拉朽,如野火燎原,不燒光一片,絕不罷休。

這樣的手筆,的確象是她的風格。

正如當年在洛陽,她是如何對待那些想要圖謀她財產的不良之人;還有她在葭萌時,做下的那些驚世駭俗之事……

董織成……

一隻蒼白修長的手垂了下去,清瘦的五指,緊緊抓住青綠色的綿袍下擺,捏成了一團。

“主君,那劉使君所遣的特使,正在煙雲樓與他們談笑聽曲呢。主君可要……一見?”

說完了這話,黑影又有些後悔,因為他聽到了低低的咳嗽聲。主君自上次聽聞天師道之事後,忽然病倒,病了好些時日,隻到前日才勉強能走身走動,甚至是在病榻之上,仍是一直操辦事務,今天好不容易精神好些,他卻在這樣水氣濕冷的夜晚,詢問主君要不要去煙雲樓見見那位特使!

自己真是不懂事啊……

“好。”咳嗽後的嗓音有些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不看一眼,我終究是不放心。”

外麵還下著雨,一身黑衣勁裝的男子,恭敬地舉著一柄絹傘,傘下是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青綠色綿袍看似平常,但袂裾之間,卻又流曳出別樣的風質氣度來,如臨風玉樹,疏爽清逸。

雨絲打在傘麵上,簌簌有聲。

黑衣男子盡力地將傘遮住主君,無視雨絲斜飄在自己身上,心中卻想道:“這討厭的雨季又來了,才不過十天,倒是下了八天雨。想必咱們那裏雨就更多了,唉,蓑衣實在太笨重了,便是世家公子們穿的細蓑、金蓑之流,其實也比不上絹傘輕便,到底也顯得粗糙。隻是絹傘又擋不住飄雨,還真是麻煩呢……”

便是自家主君,也是極不喜歡蓑衣的,除非是不得已,否則寧可用絹傘。隻是絹傘也不方便,所以下雨時要麼乘車出行,要麼就呆在室中玩樂。乘車出行也很討厭呀,坐在車裏,如何感知細潤如酥的春雨、清涼沁神的夏雨、飄忽幽暗的秋雨?

可是前線的士卒將兵們,卻是不得不穿蓑衣的,隻是穿起來礙手礙腳,打起仗來也毛毛躁躁,又擋視線,實在麻煩得很哪。

“吳七,你身上都濕了。”

男子並不回頭,卻仿佛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偏一些,擋住自己罷。”

“不用!不用!主君你真是心善!”

吳七感動得眼眶濕濕,看,隻有自家主君是這樣一種憐貧憫弱的心腸,連自己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屬下,也會得到他的關心。

“屬下隻是在想,若是有一種衣服,穿起來又輕便又舒適,且不用打傘,那主君出行,可就方便得多了。”

男子的腳步微滯,仿佛看著那蒙蒙的細雨,有了一瞬間的出神。

這世上如果真有這樣的衣服,或許也隻有她能做出來……天師道的人都說,她是奉天命而降的神女,甚至還據說當時在上清宮中,危急之時,她竟然能當空飛舞,宛若真正的神仙。事實上,自從她入蜀以來,關於目睹有人飛翔於天空的傳聞,一直不絕於耳。

難道她當真是神女被謫入世,不得不受這世事蹉磨?

那麼他做出那許多事,會遭到天譴麼?

不,即使沒有遭到天譴,他自己的良心已經受到了譴責。否則那莫名而來的大病,又從何而來呢?

醫士說他是“憂思過甚,心結鬱滯”,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從內心深處,覺著自己對不住她。

那個曾經無條件地信任他,並贈他錦衣的女郎。後來她在涪城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之後,也並沒有見外,這半年多來,他與她有過幾封無傷大雅的信箋往來,也收到過她準備的幾匹織錦。錦紋新穎,雅致而不顯昂貴,都是外麵沒有的料子。他知道,她這是拿他當真正的朋友,所以沒有選擇最奢華的,而是選擇了最美好的。

“吳七,你犯傻了。”

他覺得自己的笑容有些苦:“再好的絹帛,做成傘麵,或許因為繃得緊,可讓水珠自己滑落。但若貼身穿著,豈有不濡濕之理?你就好好地穿件蓑衣罷。”

有時人也是一樣,分明都是良材美質,卻終究是做不成朋友。

或許,在降生之際,就決定了一個人,將會具有怎樣的質地。因為他選擇不了出身,正如他也選擇不了自己的命運一樣。

即使他拿她當朋友,仍然不得不設下那樣的毒計,險些壞了她的性命。

恐怕也隻有自己這位屬下,才會真心地覺得他“好心又善良”“憐貧憫弱”罷?

“涪城劉使君”派來的秘密特使,是一個相貌俊美的年輕男子。此時在滿堂燭火之中,為那暖如陽春的氣息一薰,越顯得明眸皓齒、膚色如玉,舉止端雅有禮,且講著一口流利的官話,一看便知是出身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