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執劍堂!
天師道中執掌刑罰的執劍堂!
“拿下!”
陸焉還是隻說了兩個字。
聲音淡然,仿佛風起,一枚柳葉掠過屋簷。
伊籍微微一震,心事落定。
陳玄之瞪大了眼睛,隻覺眼前天眩地轉,那些焦土、殘壁、碎木,摻合了血肉的微甜腥氣,如猛獸般驀地往眼前湧來。
陳玄之的所謂一千精兵,根本就沒來得及派上用場。
事實上,他們在開始蠢蠢欲動時,便早被陸焉及織成發覺。隻是沒想到,陳玄之為保萬無一失,還請來了三長老,更沒想到審德那煉爐之術竟如此厲害,便是有天衣護體,織成也險些喪身火中。
隻是,一波數折之後,最後的結局與最初的預料相比,雖不全中,亦總算不曾遠矣。
於兆等人並非首惡,隻是不該貪圖那些空中樓閣般的富貴榮華,不免將半世臉麵,都毀於一旦。隻是念著昔日之功,陸焉畢竟還是沒有直接處理,由郅伯齊下令將他二人幽禁於後山洞窟之中。一應尊奉自然都沒了,隻是那洞窟之中原也有丹藥爐鼎等物,索性便長長久久地伴著他們罷了。
這次是不想修行都不行了,蓋因幽禁於此,用陸焉的話來說,“必得參透何謂清靜無為才好”。
陳玄之與吳可貞在一番激鬥後被擒,其實所謂的激鬥,主要是指陳玄之,吳可貞失魂落魄,根本未曾全力反抗,不過數招便被拿下。陳玄之雖作困獸之狀,但終究不敵人多勢眾,最終被擒。
隻是最後他心中不甘,瞪著血紅的眼睛,沙聲向陸焉問道:“究竟我是哪裏露了馬腳,才被你看出來?我那一千精兵,究竟去了哪裏?”
究竟是哪裏露了馬腳呢?
即使心中早就慢慢轉了念頭,可是以他的心計深沉,即使是吳可貞,也是在最後時刻方知道他的謀劃,且帶著些許猶豫被他巧舌如簧地說動。
他一直在慢慢地籌劃,與益州牧府接上頭,將一千精兵化整為零,一點點滲透到自己的道眾中去。聯絡上三長老,以富貴財帛動人貪念,終於說動這幾個老不死的出山參與。同時在上清宮安插人手,想著到適當時機之時,便可調開關鍵的守衛弟子,令自己的一千精兵能隻奔上清宮……想著怕自己一個祭酒說話不夠份量,同時力量也不夠,這才費盡心機,說動了那個又倔又軟的吳可貞……
明明每一步都安排到位,為何最終還是被陸焉和那賤婢吞了個罄淨?
他知道自己是活不成,祭酒雖比起長老來有實權,但沒有實權的祭酒卻遠不如長老。長老尚可幽禁,他卻隻有死路一條。
可是他不甘心,就算要死,也要死個明明白白!
他的半生尊榮,一世富貴,他所有的夢想和心願,不能就這樣消失得糊裏糊塗!
陸焉恍若未聞,隻輕輕撣了撣袍角,便仿佛將陳玄之也如那灰塵撣掉般,早在眾弟子的簇擁之中,飄然下座,緩步遠去。
他是天師,高高在上的天師,神在世間的代言,如今又以雷霆萬鈞之力,一舉壓下來自天師道內部可謂是最高級別的反叛之舉,恩威並重,教眾的擁戴敬畏之心,更甚從前,根本無暇去應對這樣敗軍之卒的質詢。
白色的身影剛出現在殿室門口,便引發外麵雷聲般的敬呼聲:
“恭祝師君,一掃妖氛,廓清我道!”
多麼諷剌,多麼熟悉的話語,之前說這話的人,好象曾經是自己……
陳玄之臉部扭曲,盯著眼前唯一留下的那個白衣染血、卻更顯得生機勃勃的女子,說不出是哭還是笑。吳可貞一直呆呆地垂著頭,仿佛整個的生氣,都被從身上抽離了。
“你的那些所謂道眾,知道我們為何將他們安置在離上清宮最近的辰星宮麼?”說話的不是陸焉,正是織成:“因為早就發現你的異動,又怎會放心你的人?放在辰星宮,是因為辰星宮孤懸崖邊,雖與上清宮隻有一懸空石橋相連,看上去近在咫尺。可是這樣的地勢,又何嚐不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地?若是圍住了辰星宮,可以萬箭齊發,也可以直接爬到辰星宮後麵的山頭,掀滾木擂石,直接就能夷平。縱是什麼都不做,不送飯不送水,也就直接餓死了。”
她所說的辰星宮,其實是曆代天師觀星之地,故此離上清宮極近,那也是山間難得的一片大空地,三麵臨崖,隻以闌幹相圍,頗為空曠,視野開闊,為的是能更好地觀看星辰的運行和軌跡。
也正因此,辰星宮所在雖然麵積不小,且也臨時建有不少房舍,足夠一千人暫時棲居。但所謂棲居,當然指的就是自帶幹糧、夥打通鋪罷了,不過是勉強擠下,卻沒有多少挪騰的空間。因為按正常情況,這一千人是來朝拜北極紫微大帝的信眾,人家外地來的普通信眾還有露宿山道的,隻為一片虔心,自然顧不得許多,他們身為道眾弟子,難道還講究起居精良不成?
所以那些房舍,除了原有的觀星樓,是個四麵漏風、唯有柱礎的兩層高的木質小樓外,其餘的房舍多是以苫草、木條臨時搭建的棚子,用以簡單地遮風敝雨罷了。這宮之一字,指的不過是觀星之地,所代表的意義雖然崇高,論其規模卻並不是真實意義上的宮殿。
正如織成所言,這一千人住在辰星宮,要對付起來相當容易。隻要堵住通往上清宮的石橋,再封閉狹窄的山路,辰星宮對外的道路便徹底斷絕。再遣人爬上臨近辰星宮的山崖,直接丟滾木擂石,那些臨時搭建、並不堅固的房舍便會當場坍塌,甚至是辰星宮四周光禿禿的,連樹木都極少,毫無掩體可言。一千人擠在那裏,簡直就是活生生的靶子,再被一陣箭雨亂射,下麵又是懸崖,逃都沒處可逃。
故此陸焉暗中派人一攻,這一千人便被包了圓兒,乖乖投降。
陳玄之當初聽說這一千人被安排在辰星宮,還以為自己得計,卻沒想到陸焉與織成二人,竟是這般用心。如今方才想起,織成那根穿雲箭到底是什麼用途了。
不由得一口氣堵在胸口,悶得險些未曾喘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