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神力微弱,就未必不能被凡間的高手所壓製。
更妙的是她剛剛展露的神跡,坐實了她的非凡來曆,若是落在他手中當作傀儡,更有號召力,何樂而不為?
陳玄之想來想去,隻覺自己的計劃,簡直是縝密之極,完美之至。
卻見陸焉點了點頭,道:“如此說來,現在你也承認,你串通三位長老,先前所言,皆是在誣蔑神女,為的便是要斷我臂膀,令我折服,不得不順你之意。吳可貞,你可聽清了?”
吳可貞此時的臉色,隻用難看二字,實難形容完備。
他一直低垂著頭,此時方喃喃道:“屬下……屬下仍不願神女……與劉玄德……請師君為天師道計,驅逐劉備來使……天師道百年基業,師君……”
織成看著他滿是細汗的額頭,和雖然驚懼卻依然倔強梗立的頸項,不禁感到一陣頭疼。
真正的大奸大惡之人,真正對上倒並不可怕。在織成看來,不過是一刀一劍,大不了再加一火,就解決了。
倒是吳可貞這樣的人,如牛皮糖掉入了爛泥塘,扯不斷,斬不爛,拿不起,還粘手。他倒與陳玄之不同,是真正覺得織成禍亂天師道,怕給天師道惹來禍端。
說到底,還是心胸不夠寬闊,見識也限於逼仄。
天師道偌大基業,數代傳承,何其深厚的底子,難道就因了一個剛剛冒出來的所謂夜光神女聯個姻,就會敗了不成?
說起來,亂世聯姻,哪怕是敵對者也可以從權。比如當初曆史上寫到劉備娶了孫權的妹妹,難道東吳從此就敗了不成?
袁術的兒子娶了呂布的女兒,難道袁術之敗是因為呂布?
腦洞是不是開得太大了?
陳玄之冷笑道:“他這個榆木腦袋,又懂得什麼?師君,事已至此,我勸你也不要白白拖延時間,趁早自廢雙手,跟我前往成都倒是正經。”
馬不遠大怒,正待駁斥,卻聽陸焉淡淡道:
“是啊,廢了雙手,武力大打折扣。偏偏金水訣真氣仍在,尚能驅使陽平治都功印,果然你想得樣樣周到。”
室內室外,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先前那樣轟隆隆如同從天際滾雷般的腳步聲,此時竟然也詭異地消失了。
便是郅伯齊,也異常沉默,隻是一雙眼睛,看在陳玄之臉上。
目光中沒有憤怒也沒有仇恨,仿佛山中深井般,似乎留下的隻是遺憾和惆悵。
陳玄之心中一動,沒來由的一陣慌亂升了起來,想著夜長夢多,不願再拖延下去,遂厲聲喝道:
“來人!”
一片死寂,無人應聲。
分明是有那許多人奔到了上清宮,那些人呢?人呢?
陳玄之踉蹌著往外挪出兩步,又厲喝道:“來人!來人!來人!”
仍是無人應聲。
室內室外,分明就立了許多人。
可是此時,陳玄之仿佛置身於荒漠,這些人便如那荒漠上的沙礫、草石,冷冷地呆在一邊,沒有應答,也沒有回聲。
隻有他自己的叫聲震動屋瓦,有灰土簌簌落下來,擦過他的鬢眉,恰好落在他的肩上。
在窟窿裏射下的陽光照映下,他半邊眉毛的鬢發皆變成了灰黃色,看上去有些可笑。
他進入上清宮,自然也不能公然佩戴兵刃,但腰間卻係了一條軟劍,充當腰帶。現如今冶煉技術,並不如後世那樣厲害,這條軟劍價值何止千金,也是他素來珍愛之物。
此時心中慌亂,伸手便抽向那軟劍,忽覺寒意颯然,直擊手腕,大駭之下,頓時抽回手來,驀地轉身往室外奔去。
誰知剛一轉身,白影再次閃現在眼前,那寒意卻飄然而至,宛若一條細蛇般,自頸至腹,飛快掠過,剌得他汗毛頭發,都不禁根根豎起。
“啊!”
陳玄之失聲尖叫,隻覺腰間一鬆,又是啪啪數聲脆響。
他低頭看時,卻見地麵掉落了七八片亮晶晶的黑色薄片,不禁臉色大變:
可不正是他最珍愛的那條軟劍?
號稱是吹毛斷發的利刃,此時竟然就已經碎成了薄片?
他遽然抬頭,看見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白色麻衣,一塵不染。
不,或許多少還是沾染了一些塵灰,但不知為何,即使是再肮髒的衣衫,穿在他的身上,也唯顯高潔飄逸,仿佛從來就未曾履足這個肮髒又繁華的人間。
陸焉的手中,拿著一柄長劍。
金絲纏柄,古樸修長。刃如春雪,鋒如秋霜。
這世上,除了天師劍,恐怕也沒有什麼別的利劍,能如此斬泥削腐似地,將那柄號稱寶刃的軟劍,如此輕易地斬為碎片了吧?
而這世上,除了陸焉,誰的劍法還會這樣快?
“來人!”
從陸焉口中,輕輕吐出兩個字。
聲音淡然,並不如陳玄之先前叫聲那般尖利,但室外卻忽然響起轟鳴般的應喏之聲:
“喏!”
“喏!”
“喏!”
應喏之聲,自室內延至室外,又似乎一直延伸遠去,最後的一聲“喏”,似乎已在上清宮下,也不知外麵究竟糾集了多少人眾。
這應喏聲中,竟暗蘊風起雷鳴之勢,餘者,便隻有一片死寂。
陳玄之臉上刷的一下,失去了所有血色。
先前眼中那種亮光,也在瞬間消失、枯幹。
“你……你……”
他沙啞著喉嚨,隻說了兩個字,便覺身邊冷風撲來,卻是數名烏衣弟子湧入了室中。
烏色的道袍,樣式常見,可是袍下角卻繡著一柄劍,從形狀來看,依稀便是與陸焉手中所執之劍,十分相似。
吳可貞額頭汗大如豆,密密麻麻地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