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妾為白鳥(3 / 3)

一個穿越而來的人,或許不要輕易去改變曆史。但是利用天然之物,適當地推進文明進程,令百姓有衣禦寒,也算是穿越實驗的一大意義罷?

冬日天寒,貴人可充絲綿於襖內,亦可披有皮裘,又或將禽鳥羽絨處理絮入衣中取暖。而貧苦百姓卻隻能多穿幾層麻衣,又或是往衣中塞些蘆花、幹草之類來抵禦寒冷,然而效果甚微,若再遇大雪,又無柴炭生火,凍死者便不在少數。

可是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事,眼下的手工業生產水平,注定了蠶絲織品包括絲綿,不可能有大規模的生產量,也不可能賤到能供應所有的人使用。

即使是在工業文明極為發達的另一個時空,蠶絲織品仍是屬於高等品。唯有棉花,這種隻靠土壤、陽光、水份、空氣便能存活的植物,它的大麵積種植和推廣,才能讓天下人都有衣可穿,也不再懼怕冬日的寒冷。

有了織錦的秘術,有了豐富的財物,有了棉花的出現,似乎所有的夢想,都在一一達成。

隻除了一個夢想——愛情。它仿佛正在,緩緩遠去。

“多謝二位幫我尋著這棉花,昔日戲言,想來二位也不會當真。我先去尋那農戶,若當真種出此物來,必有重謝酬報二位。”董直向曹丕木然地行了一禮,卻刻意模糊了陸焉話語之中,是曹丕之力才尋著棉花的意思,全力抹去,隻當作是他二人之工。

曹丕嘴唇微翕,似乎想說什麼,董真卻早已扭過身,遂將那手帕連同棉球,緊緊握在手中,便往山下而去。

“女郎!”

陸焉輕聲喚道。

董真腳步一滯。

“任兒既被查明是無澗教徒,魏公也定然知曉,即使今日僥幸逃脫,然為了元仲,她其實已不能再活下去。她交結縣主,聯絡伏後,私涉宮闈,甚至敢引馬超入宮,險些便釀成大禍,這樣的姬妾,如何還能保留性命?”

陸焉說得沒錯。這些罪行,甚至隻有她無澗教的出身,便會讓多疑的曹操容她不得。何況她還生下了曹操唯一的孫兒,留元仲,去任兒,是曹操毫不猶豫的選擇。

任兒的罪行,還不止這些。

陸焉知道董真的性子,所以沒有說任兒善妒,居然會一再加害曹丕所鍾情的女人。

這才是曹丕的大忌。

自甄洛死後,未能保護好自己心愛之人的悔恨和愧疚,是曹丕最為耿耿於懷之事。

甚至超過了任兒的其他肆意妄為。

“無澗教中控製那些女子的手段,無非是服食毒藥。每年皆需解藥,否則便會毒發身死。任兒既死,那些女子也不會活下去,對朝廷和魏公來說,亦是去其大患。”

不錯,萬年公主死了,孫婆子死了,現在任兒也死了,將來那些女子都死了,無澗教群龍無首,所謂的情報網自然不會再存在。

所以,無論曹丕方才是否射殺任兒,任兒都沒有活路。

任兒是早就想到了這些,所以才會那樣悉心地打扮好自己,為的便是清清爽爽,走人生最後一程。

之所以騙董真負她在背,飛上峰頂,不過是為了要見曹丕最後一麵吧。

然後即使是那麼愛他,最後也抑製不住愛而不得的怨懟,說出那一番話來,最終激怒了他,死在了他的箭下。

又或者,從任兒臨死前最後一瞬的笑容中,或許可以猜到她真正的心意。

以她與曹丕多年相伴的了解,她應該猜到曹丕終究會射出這一箭吧。

這樣也好。

橫豎一死,死在自己所愛之人箭下,倒是死得其所。

便如後世之時,董真最愛的那一首詩,席慕蓉的《白鳥之死》所寫的那般……

“唔?”

陸焉的眉頭,不易察覺地動了動。

但是三人都未再出聲,隻聽董真低聲吟誦:

“君若為射手,開弓飛箭來,

妾當為白鳥,心中何哀哀。

生未庇羽翼,死亦不足惜。

魂喪君箭下,如歸君胸懷。”

詩句雖粗陋,然而立意獨具哀婉,卻是將任兒那怨而不哀,死而無憾的心情,刻畫得入木三分。

你若是含淚的射手,

我便是那一隻決定不再躲閃的白鳥,

隻等那羽箭破空而來,

射入我早已碎裂的胸懷……

曹丕臉色由白轉灰,一時胸口如萬針攢剌,站立不穩,身形搖了一搖,若非陸焉眼疾手快,上前扶住,隻怕立時便要跌坐在地。

董真衣袖一拂,快步走下峰去。

走罷,走罷。

終究是要走的,今日不走,將來也是要走的。

趁著還未如任兒一般,付出所有的真心,卻受到那一箭飛來的傷害,何必就此走了也罷。

咻!

尖銳聲起,忽然劃破了天空。

雖然在陽光之下,亦同樣拖出一道絢麗的光尾!無數光點往四邊散去,倏忽即逝!

陸焉色變,喝道:“山下有變!”

曹丕忽然仿佛醒轉過來,驀地鬆開陸焉,飛快地追了下去。

山路陡峭,宛若羊腸,隻此一條路通往峰頂。董真一路奔下,心中激蕩,行走極快,剛轉過一處崖石,忽覺冷風撲麵!

一股大力從後麵驀地卷湧而至,隨即挾著她身體,重重往側倒去!她猝不及防,頓時被壓倒在旁邊崖壁之上!原以為會撞得頭破血流,誰知身體著處隻覺溫熱微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