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以陸焉之能,深陷於驚門之中,也出現那樣的異常之狀,須知驚者,驚慌恐亂之意。入這門中人,心中恐懼將被無窮放大,並幻生出各類惡象,若是靈台不能清明,則恐懼之意會越來越重,最終無法克製,即使在陣中未遇意外,也會心悸而死。
方才若不是天一真氣自動運行,護持住自己的心境,恐怕那種惡劣情緒一發不可收拾,當真神智失常也未可知。
而當初陸焉在陣中雖遇險象,最後卻毫發無損,不知是否也是得到了與天一真氣同淵的天師道功法的保護呢?
她定下神來,但見眼前卻依然是迷霧一團,那些煙氣飄來蕩去,山巒、坡穀、灌木皆是茫不可辨。
若不可辨,不辨便是。
她索性視那些煙霧為無物,隻在心裏默默誦道:“妙哉符五氣,仿佛見宸門。嵯峨當醜位,壬癸洞靈君。分輝凝皎潔,盼鄉赴思存。仙歌將舞蹈,良久下金天……”
這正是天一神功的心法總訣,也是當初孫婆子在織室之中私下相授。
自己數次遇險,也都是靠著這天一神功才能脫險,若是再手無搏雞之力,不要說衝鋒陷陣,就是一個稍有武功的人都能輕鬆將自己害死。孫婆子的師授之恩,實在是重逾泰山。
如今孫婆子殞身在山崖之中,自己卻還未找到寶藏。
她臨終前並無別的意願,唯一希望的,便是寶藏不要落入外人手中。
甚至是明知無澗教如今已堪人才凋零,萬年公主既逝,孫婆子也遇難,那麼地位最高的便是仙使。仙使行事不但狠辣,且大有私心,孫婆子對萬年公主亦師亦婢,感情深厚,如何能容忍萬年公主當年辛苦創下的無澗教落入仙使手中?何況孫婆子早就說明,董真——織成才是萬年公主真正的衣缽傳人。
而那天一神功,也果真是沒有絲毫傳給仙使。
但即使如此,孫婆子仍然沒有逼迫董真擔當起什麼振興無澗教的重任,甚至都不曾要求她把寶藏拿去複興漢室。
或許是孫婆子那雙曆經滄桑的老眼,早已看出漢室傾頹,再無回天之力。又何必要搭進去無辜之人呢?
她對董真有恩,董真除了這兩日的親身服侍外,竟無以為報。
這寶藏,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且找個妥當的用法,才對得起孫婆子的一片深恩啊!
她跌坐在地,雙腿交盤,手撫膝頭,默默吟道:“分輝凝皎潔,盼鄉赴思存。仙歌將舞蹈,良久下金天……”
方誦到此處,忽覺眼前微微發亮,那些煙霧竟然在慢慢往兩邊退去,仿佛垂下的帷幕,被無形之手,緩緩拉開。
明月驀地躍出,清光四射。
董真愕然抬目,但見眼前亂石陣仍在,但是情形卻發生了變化!
亂石聳立,宛若密林。或尖銳如劍,若踞盤如獸,形態各異的石頭,在這樣皎潔的月色之中,竟有幾分猙獰之意。
仍是有淡淡的霧氣,在石林之間,若有似無地穿梭不定。
然而……這片亂石林,卻並不是方才的那片亂石林了!
就在亂石之中,自董真足下,有七八條碎石小徑蜿蜒而去,消失於目光所不能及的岩石背後。
這是路麼?
是定下心來之後,不再受那陣勢所迷之後,所表現出來的真實道路?
可以如果這陣勢當初就是左慈幫助萬年公主所設,那麼這些道路也當一樣遵遁奇門遁甲中的八門之奧。若是一個不小心走了死門,恐怕便是萬劫不複的結局。
可是如果不去走一走,隻怕要一直困在這裏了。董真才剛剛發現,自己的背後,已經不知何時,又騰起了大片大片的煙霧,將她的身影,幾乎完全掩蔽。
董真緩緩站直身子,隻覺雙腿在微微發抖。
所有的小徑,都有一個起點,那就是在董真的足下。
她盯著眼前的路,腦海中卻忽然浮現出似曾相識的圖形來,也是幾根歪歪扭扭的線條,繡在一方晶瑩雪白的絲織物上,似圖非圖,似畫非畫。
然而那可不正是眼前的情形?那些線條,正是眼前這些蜿蜒而去的路徑!
難道回雪錦上的藏寶圖,指的居然是如何通過這個陣勢的方法?
回雪錦雖然不在身邊,但那上麵的圖形,卻是被她背得清清楚楚。即使是此時偶爾想起,眼前也會纖毫畢現地展示出來:
錦麵雪白,那些線條也多是雪白,若非是織法的不同,令得線條所在處的經緯更為緊密,恐怕還看不出來有這些線條。唯有一條的顏色為米白色,可若不仔細看,也未必分辨得清。
那條米白色,從正麵來看,是偏東而去,時而蜿蜒,時而伸展,時而蜷曲,有如一根……忍冬花藤?
無春之澗,卻開滿了忍冬……昔日所聞無澗教的傳說,又在此時想起。
她心中重重一震!
目光投向了偏東的第二條小徑,隻覺眼前這碎石雜亂,隻粗略可辨其形的小徑,漸漸在眼前清晰起來,甚至是頭尾都仿佛昂揚而起,宛若在夜風之中複活,化作了一根迎風招展的忍冬花藤!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已是目光堅定,抬步往那小徑上,毅然走去!
一踏上小徑,似乎周圍的一切景象,陡然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