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婢的稟告聲,恰在此時響起在室外:“啟稟主君,劉使君府上來人,說明日乃是蔡夫人生辰之喜,蔡夫人請主君與如夫人過府宴樂。”
此劉使君,非彼劉使君。此府也非彼府,在這成都地界,除了權傾益州、位同王侯的劉璋,更無他人!
崔妙慧不由得伸手出來,輕輕拍了拍自己胸口,露出“幸好幸好”的神情來。
董真橫她一眼,意思是“你也隻這點兒出息”?卻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尚是隅中之時,也就是後世的九點多鍾,劉府便派來了兩輛極為華貴的馬車,披翠飾玉,與董真當初在鄴城時所見諸縣主、亭主所乘衣車也決不遜色。較之董真自己在涪城所乘的輜車,卻顯得更為寬大貴重。
車邊有劉璋派來的侍從婢女各六名,皆是外表出色,舉止有素的。
看劉璋的意思,是要以親眷往來的名義,來接見她與劉玉如。不過劉玉如不過是族中嫡支一個庶女,這樣的接待規格未免有些過高。
雖然蔡夫人連客套邀請董真的正室及其他側夫人的舉動都沒有,但董真此時也不欲多加計較,隻是告知了劉玉如此事,並要求她同行。
在董真昏迷的那幾日中,劉玉如等第二批“家眷”在楊虎頭的親自護送下也來到了成都。而董真在葭萌的所有值錢家當,也都如數轉移到了牛頭山。
現在牛頭山已是天師道的葭萌治所在,後山最隱秘之地卻是她的“研究院”,牛頭山中洞窟頗多,她在葭萌時就一直秘密安排人在此中深挖地道密室,無論是運送糧草還是迎天師道在此建治所,都不過是她用來妝妝門麵的幌子。
而事實上也掩蓋得相當不錯,至少她撤走之時,除了一些浮財之外,所有研究中的新式器具和工作室,仍然留在牛頭山中。
而李不歸在陸焉與她之間,也頗為賣力地往來傳訊,葭萌的天師道眾已經在半山建起了石窟、洞室並棧道等,當地百姓頗為踴躍。劉備最重民心,自然不敢出麵阻攔。暗中的騷擾也有幾起,但皆已敗北。大規模的騷擾也不敢有,畢竟葭萌與漢中相隔頗近,可以說是漢中到蜀郡的第一道防線。從前劉璋都隻敢指著張修在前衝鋒陷陣,未敢泥足親陷,何況是如今正與劉璋相爭的劉備?
故此目前牛頭山一切事宜進展頗為良好,這是令董真最為欣慰之事。
劉玉如精心妝扮之後,於數月以來,第一次與這位夫郎同乘一車,但是她卻恭順無比地坐於一角,這其中有著側夫人的自覺性:不能象正室夫人那樣堂堂正正與夫郎並肩坐行——還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畏懼,令得她本能地想離董真遠一些。
董真最後一次見她時,所說出來的警告之語,猶在耳邊。
她從小被劉氏族中教養,自然知道族中付出這樣的代價,是因為她長大後要麼成為嫡女滕妾陪嫁,要麼被送於達官貴人為妾,初聞董真之名時,其實還有些小小的失落和淡淡的鄙夷。
一個破落世家子弟,一個名為世族卻行商賈之事的豎子罷了!
可是她沒有想到,這位董真竟是如此貌美,便是與劉氏族中的貴公子相比也不遑多讓。
就在她芳心暗動之時,卻又被董真聲疾色厲地教訓了幾句。那樣直接威脅、殺氣騰騰的話語,令得她隻到今天,都在暗中心悸。
他沒有被她的美色所惑,甚至隻到今天都未曾寵信過她。眼下她雖然要回劉府了,卻是心中忐忑。
蔡夫人的厲害,她早就知道。若是知道她這枚精心培養出來的棋子,居然什麼作用都沒起到,等待她的又會是什麼?
因為實在太過忐忑,一時走神,竟沒有聽到董真的聲音。
“玉如,”
董真不得不再叫一聲,卻見眼前這嫵媚女子險些驚得跳起來,不禁蹙起眉頭。劉玉如立刻發現了自己的異常,頰上浮起一層紅暈,趕緊認罪:
“主君恕罪,賤妾……賤妾……”
“玉如既出身劉氏,理當時常見著蔡夫人,不知蔡夫人是何等性情?”
劉璋的正室蔡夫人,出身荊州蔡氏,巧得很,以前的荊州牧劉表的正室也是出身蔡氏,與劉璋的蔡夫人是堂姐妹。
劉玉如一怔,但還是恭敬地向董真介紹了蔡夫人的性情、喜好等,心中不由得想道:
“他雖是主動投效,卻也有討好使君夫人的意思。此前他疑心我是使君安插來的眼線,才對我這樣冷淡。如今既想與使君修好,那對我……”
想到此處,又想到更深一層,不禁心中暗喜,遂鼓足勇氣,伸出兩根纖纖玉指,輕輕牽住了董真的銀底素錦衣袖。
這一次,董真非但沒有拂開她的手指,反而安穩而坐,隻是嘴角微微一動,似乎是一抹極淡的笑意。
笑意雖淡,劉玉如心中不禁大喜。
她握住董真衣袖的兩根玉指,即使路上酸麻,也堅持始終未曾鬆開。
天府之國,不僅是一種美譽,它所帶來的福澤,於數百年間已經深入到了這塊土地的精魂之中,與飽受戰爭蹂躪的中原相比,至少百姓很少餓死,路邊也極少見到餓殍白骨,適逢初夏,倒是一路芳草萋萋、禾苗青青的美麗景象。
這是董真第一次進入成都市衢,眼前車水馬龍,一片熙攘景象,便是大有新氣象的鄴城、如今因了曹操得封魏公而被稱為鄴都的所在,也是遠遠不如。
貴人多乘車,往來百姓多是庶民,然而即使衣著弊舊之人,臉上也多有著一種富足平安之意。更不用說大部分皆著葛麻之衣,還有少數人穿著質料中等的錦緞,顯然是有頭臉的豪奴、管事之流,更是洋洋自得,至於漢律中庶人不得著錦繡綢緞的條例,顯然在蜀錦豐富的成都,皆未曾被人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