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身而起,心中滿是促狹笑意,佯作未見董真的連連使眼色,將一個心中微覺不悅卻極力克製的正室夫人範兒演得維妙維肖,竟揚長而去了!
崔妙慧!臨時這麼插刀真的好麼!
董真瞠目結舌,瞧著崔妙慧揚長而去,於風中飄拂不定的紗簾,不由得心中叫苦。孤男寡女相處一室不好,孤女寡女更麻煩啊!
但覺鼻端香風襲來,她驀地抬頭,但見一雙纖纖玉手,悄沒聲息地,竟已搭上了她的肩頭:“夫郎勞累,容賤妾為夫郎稍鬆筋骨。”
夫郎……倒是學得快!先前還是“主君”,隻崔妙慧輕輕一句話,立馬就變了稱呼!
“住手!”
董真驀地彈跳而起,大喊一聲,將劉玉如頓時驚怔在當場,以為自己摸上了一枚天雷霹靂彈。
及至看到董真坐到另一處席上,眼珠轉了轉,頓時淚光泫然:“夫郎是厭棄賤妾麼?”
“如夫人,你出身名門,當應自重。”
董真隻覺先前那柔若無骨小手所搭之處,分明是如暖玉透膚而入,但不知怎的,竟覺冷膩膩的,便如毒蛇附於其上一般,心中發寒,竟是一刻也容忍不住。
再者她那喉節是藥物所至,她身形雖高,平素又因了選擇衣服款式得當,看上去酷似男子。但女子骨骼,究竟與男子有異,這劉玉如一看便知是極通人事的,難保看不出破綻來。董真怎肯讓她隔得這樣近?
“賤妾不知自己做錯何事?竟令夫郎如此厭憎?”
劉玉如跪於席上,雙目盈盈,哀婉嬌媚,看上去簡直是小白兔白蓮花的典範形象:“求夫郎賜教,賤妾願都改了便是。”
董真雖是個女子,瞧她這模樣,也不由得心中一軟,但旋即又鎮定下來,微微一笑,道:
“如夫人既能被益州牧族中精心調教,又有宗室血脈,自然是色藝雙絕,完美無缺。”
劉玉如垂首而跪,聽到董真這帶有暗諷之意的話語,鬢發似乎微微一晃,含淚道:“賤妾是個女流之輩,從小拘足深閨,亦無見識,隻知在嫁從父,出嫁從夫。族中長輩做主嫁到哪裏,哪裏便是賤妾之家。如今賤妾既嫁給夫郎,便是夫郎之人,便是家族有令,但賤妾畢竟是個尋常人,亦有私心,豈有不為自己謀個下半生立腳之處的道理?賤妾身不由已,還乞夫郎垂憐。”
董真不由在心中暗暗擊節,讚道:“好一著以退為進!”
若非是在另一個時空看過太多宮鬥宅鬥劇,又見實過現實生活中太多腹黑女的例子,恐怕董真也會對眼前的美人暗生憐愛吧。
劉玉如知道,劉氏女的身份是她的價值也是障礙。如果董真始終未曾寵幸她,那麼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不放心她!
為自己辯解也要講究方法,不撇清,不爭辯,不表白忠心,反而坦承自己的無奈與為難,為強調她不過是個弱女子即可。若是真正的男人,聽到此處,自然大丈夫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恐怕根本不會對這樣一個嬌怯怯的美人有所忌憚,認為柔弱如此,又能有多大能耐,不過玩物而已。
隻可惜,董真並不是男人。
她太了解女性,無論是在那一個時空掌握的各類“知識”還是在這一個時空的真實遭際,從織造司和鄴宮中打過滾的她知道,女性,尤其是劉玉如這樣的女性,家族的供養和任務決不會因為其“出嫁”而有所改變,在其柔弱無助的外表下不知掩藏了多少手段和陰謀。
正如誰也不知道,看似柔弱細長,並無利爪的長蛇,竟然也暗藏有奪命的毒牙。
“如夫人,我有幾句話,你且聽著。”
董真沒有打算將自己寶貴的時間用於宅鬥和收服這樣一個女人,摒棄了一切花哨的直接了當就是她最擅長的攻擊方法,一如當初她用血與火製服了織造司和鄴宮的女人。
“你從益州牧府來,但你來的時機蹊蹺到令人懷疑。因此我根本不相信益州牧的誠意,而且也不會寵幸你。”
劉玉如驚愕地抬起頭來,杏核形的眼中滿是不解和驚惑,但見董真神情沉靜,不由得緊握住指間的手帕,垂下眼睫,很快露出哀傷欲絕的神色。
董真當然不會放在心上,盯著她那杏核形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若你想要獲得我的寵幸,除非是益州牧當真與我結盟並得到了我的信任。至於這一天,是坐等它的到來,還是你主動去爭取,就隨便你來選擇了。”
董真往背後的錦褥上一靠,感覺十分舒適:“你可在我的錦園後宅中住著,我董真家大業大,多養一個女人,倒也並不在意。但你必須安分守已,否則家法處治!我不怕什麼益州牧,更不會怕江夏劉氏!”
她微微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無端竟令劉玉如打了個寒噤:
“不信,你去問問離雲別館和牛頭山的那些屍骨,它們一定會告訴你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