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不歸已聽出了董真的話外之音:
錦園和離雲別館,強將如雲,董真及家眷亦住於那兩處,若是要設研究院,事實上那裏比牛頭山更為合適。但董真將研究院放於此處,是證明她的誠意和決心:研究院裏有她最為寶貴的機密心血,豈能容人破壞奪走?當然會與設立此處的天師道治所共保存亡了!
“主君如此大恩,幫助重建道治,天師道上下,足感盛情……”李不歸的話語還未說完,便見董真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本是聰明人,經這一眼,驀地明白過來:
陸焉說得很清楚,他們師兄弟十六人,此來是投奔董真麾下作近身護衛的人,又已奉董真為主君,此時卻忘了新身份,隻記得自己是天師道眾,顯然是與天師旨意相悖,且董真心中也會有不豫之意……陸焉當初可是再三強調,為何派他們十六人來,是因為他們在教中位分高,是天師弟子,卻又未擔任實職的緣故。
他本是一向謹慎的人,隻是驀聞要重建二十四治中那些被毀掉的治所,心情激蕩,一時竟忘了分寸。
“不歸啊,”董真的神情還是很柔和,似乎並無不悅:“我與天師道頗有淵源,重建治所,亦是份內之事。你多慮了。”
此後她並無多言,自有楊虎頭相陪巡視了一番,顯然楊虎頭現在已是負責這牛頭山重建工作的人員之一,怪不得當初李不歸和龍居等人取代他時,他並無任何憤懣怨懟之意,原來卻擔負起了如此重任,足見董真對其依舊信任有加。
在後山處,李不歸等人還見到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據說這位客人是由崔林親自接入此地的,外貌卻毫不出色,看樣子也不擅言辭。且膚色微紅,有著北地漢子的粗糙,一看便不是本地巴蜀男兒。
但董真對那客人卻十分敬重,稱他為“馬師”,也讓所有人都這麼尊稱。師,是大匠的意思。這位馬師的派頭神氣,卻著實沒有大匠們的倨傲。但董真這麼說了,自然也無人違逆。
馬師見到董真之後,神情之中又是驚訝,又是欣喜,據說他最擅長的是製作各類機械,董真交給他的第一筆任務,便是改造現有的織機。圖紙是董真親自畫的,李不歸無意中瞥了一眼,甚是吃驚,覺得那筆調老練、線條精微,倒也象是一位真正的匠師所畫。看來這位主君不僅僅隻是了解織業,的確是有多年的從業經驗。
二人又單獨談了許久後,董真這才離開牛頭山。奔波一日後,回到錦園已是日頭西落,沉沉暮色從山巒邊落下來,漸漸籠罩了整個大地。
董真見過崔妙慧,簡單地用過晚膳並沐浴之後,也以奔波勞累為由,不用再到任何一個妾侍房中去歇息,正欲待在屬於自己的房中好好休息一番,卻聽門口侍女喚道:
“如夫人請止步,主君和夫人在內。”
董真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位新納的側夫人留在錦園之內。
她看向崔妙慧,崔妙慧微微一笑:“錦衣玉食養著,便如養雀兒一般,任是再金貴,也撲騰不了多大的浪花。”
“這劉玉如,不見得是個好相與的。”董真搖頭忖了一忖,隻聽劉玉如嬌柔的聲音響起來:
“正是知道主君與夫人都在,賤妾才前來侍奉。”
崔妙慧眉梢一挑,促狹道:“我忽然想到一事,主君你……你還未曾臨幸她哩……”
董真這才想起這一出,苦笑道:“正是,正是。”
在外人看來,她當真是坐享齊人之福,妻妾成群,相處和睦。這在其他府第簡直是不可想像之事,男人們多半被爭風吃醋的女人們弄得焦頭爛額。隻道董真府中其樂融融,是因為董真有過人之處,卻沒有人想到:董真其實是個女人。
但凡是個男人,不管有多麼擅於調度的能耐,多麼嚴苛森嚴的禮法,卻終究是無法平息人類與生俱來的異性獨占欲。
似乎是門口兩名侍女都無法攔阻,劉玉如堅持要求見董真。董真眼見避不過去,歎息一聲,道:“這終究是要過的一關,索性說了也罷。”
便揚聲道:“請如夫人進來。”
門口爭執戛然而止,紗簾輕分,劉玉如娉娉婷婷地走了進來。
她依然穿著最能顯出身材優勢的曲裾深衣,隻是卸去了初來時的濃妝,且可能發現董真喜愛淡雅,深衣的色彩是湖青與蓮青二色,在燈下有如一枝出水碧蓮,清新雅致,卻又隱有嫵媚之態。
便是董真與崔妙慧二人明知她來意非善,也不由得要讚一聲:“真是個可人意的美人兒!”
劉玉如這種女子,天生便是要做妾侍的。那樣一段風流婉轉態度,媚人而似不自知的誘惑,是無法正位上座,卻令人貪戀不忘的尤物。
此時她俯身行禮,含羞帶怯,叫了一聲:“主君!夫人!”
正待再說,卻被崔妙慧劈頭打斷:“你既來了,便好好侍奉夫郎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