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似是益黃(2 / 3)

黃唯青張了張嘴,卻覺得喉嚨裏發出來的聲音,已經暗啞得不似自己了:“董……董君自便……”

砰!卻是天孫織坊的那位管事再也熬煎不下去,一頭栽入案幾之下,當場暈死了過去,很快被仆婢抬下去,其動作相當熟稔敏捷。馮京發現這些仆婢也並非尋常之輩,那些爭鬥激戰、死人血漿,他們皆視若等閑,從頭到尾,連眼睛也未曾多眨上一眨。

場中一片靜寂。

甚至連呼吸聲稍大一些,都會被本能地屏住。

董真,終於以周密的計劃、鐵血的手腕、強橫的實力,震懾住了這群一直以來都驕縱剛愎的織業代表!

果然在這亂世之中,唯有人命堆積起來的尊嚴,才是真正占據強勢地位。

楊阿若看向那高踞主座的俊美“郎君”,心中不免又多了幾分欽敬之意。

在前往巴蜀之前,早在洛陽之時,董真便先派了齊方與阿茱等人進入巴蜀。那時楊阿若也隱約知曉,卻不以為意。

如今看來,董真居然是從那時起便開始布局。

看似偶然,隨獻美之豔使進入巴蜀,接近劉備與之合作,以利益趨之,促使劉備與劉璋矛盾激化,及至拉攏同行、分化敵方,一步一步,俱都是在她計劃之中!而她自己,正是從中取利,才擁有了離雲別館、錦園,開辦了蠶市,羅集了益州織業,甚至還有了一支近千人的私兵部曲!

事後想來,似乎做到都並不難。然而在數月之前,誰能想到會有今日之局麵?

便是那牛頭山上的“山匪”,當初她大張旗鼓“剿匪”,有誰會想到她用意深遠,其誌根本就不在剿滅山匪之上?

但是在場眾人之中,縱然各懷心思,卻都未曾想到,董真雖然是站住了腳根,但此時的心情,並不怎樣愉悅,反而在內心深處歎了一口氣。她不過是個女子,而且絕無嗜殺之心,隻可惜這樣的亂世,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一切的仁義道德,似乎都不能驅走虎狼。所以她隻能象其他人所做的那樣,用血與火鋪路,一步一步走下去。

一將功成萬骨枯。在時代的車輪麵前,多少人隻能是被輾壓的道邊野草。

她忽然很想回去,三年太長,一年都熬不下去了。

她真想回到自己的那個時空,即使是沒有柯以軒也不要緊。因為在那裏,至少人命是珍貴的。

“弗如啊,”董真向著此時因盤算著家主之位的榮耀及好處,簡直是花怒放、所以畏懼之意略為消減一些的吳退,笑得友好而溫煦:

“其實誠之這些年來遊曆江湖,也得到了不少秘術。織錦方麵,雖說比不上益州各位百年織坊的家傳絕學豐富,但也有幾樣錦料值得一看。”

吳退既然與董真聯手,為了那家主之位,自然要承對方人情。況且他來葭萌之前,也得到了族老們的暗示:劉備與劉璋之爭未曾得出最終結果,但最近吳氏卻得到了一個絕秘的消息,可以推斷出劉備大有勝算。

此時結交劉備在巴蜀的唯一助力——這個來自洛陽的小織坊主董真,也是為了家族將來多一條出路。

加上董真給了藥方,也算是吳家欠了其人情,放在麵上,即使是益珍織坊的家主也無話可說。所以他倒不介意當眾表現得熱情一些,立刻捧場道:“誠之何如此謙辭也?素聞誠之出身隴西名門,又久居雒陽名都,自然見多識廣,不知是何珍錦?弗如願請一觀!”

話雖如此,心中卻並不相信,董真有什麼真正珍貴的錦類。

董真微微一笑,拍了拍手,先是一隊仆婢,仍如先前一樣推車出來,車上堆放的還是那些木板。他們熟門熟路,在正對主座的空地之中,很快搭起一方寬若三丈,卻有六丈來寬的狹長木台。又鋪以氍毹,當中鋪開幾扇高大的簡易屏風,屏上又飾以錦緞,卻是一幅五色牡丹圖,花瓣鮮明,嬌豔欲滴。甚至連木台邊沿都移來了幾株“桃樹”,樹幹、花朵皆以不同色澤的錦緞紮成,卻栩栩如生。

映在那高台之畔,儼然一副華美氣象,先前的慘烈情形蕩然無存。

卻聽絲竹齊奏,樂音悅耳,隱有羯鼓節拍,藏於其中。而踏著這鼓點樂音,竟是自那當中那幅牡丹錦後,款款走出來一隊美姬。

她們身形婀娜,高髻如雲,尤其是身形頗為高挑,竟與尋常男子相仿,俱施以豔妝,香氣襲人。眾人從血腥中尚未回過神來,忽然見了這些美姬,更是怔住,不知董真遣這些美姬,又是什麼緣故。

便是馮京一向認為自己心思飄浮,不易受到外物影響,但今日大起大落,大驚大懼,也已經是折騰怕了。此時見這高台錦繡,美姬豔麗,卻心中害怕,不免有些忐忑,且總覺董真行事高深莫測,便是這最常見的樂舞場麵,仍不由得在心中猜想道:“董郎這樣美貌的人物,竟然殺人如麻,且每每行事出人意表,他派這些美姬出來,難道是又要殺誰?

然而,縱然眾人皆如馮京一般,渾似驚弓之鳥。但那些美姬款款而來,終究是將他的目光漸漸吸引。

此時紡織物品類已經相當繁多,紈、綺、縑、綈、縵、素、練、絹等,足有數十種之眾,而即使是葛、麻之類,也有緆、絺、縐、紨等十餘種。

而那些美姬身著的華衣,便是異彩紛呈,皆是從未見過的色澤和款式,質地更是極為豐富:舉止若無的紗、繡色纖華的緞、清透素雅的綾、紋樣奇麗的錦……眾美姬或穿著極短的上襦、配搭雲霧般層層拖曳的長裙,或著寬袍大袖,卻露出裏麵領口高卷、卻貼著曲線所裁的衣裙,又或是花瓣形狀的半袖配上胸口一排珍珠鈕扣的短衣,搭有形走如波紋的百褶拖裙……然雖然古怪,卻裁剪適度,當真稱得上是穠豔清麗,各具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