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劉玄德此人,他有他的計較,這些許齷齪,不會放在心上。”
她為馬超擦去頸間的汗漬,神情專注,有些許馬超已經許久不曾見過的溫婉:
“劉玄德不會離開葭萌。”
“什麼?”
馬超再一次怔住,但他畢竟也是武將出身,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他當真有吞並益州之心,甚至是……根本不會去在意荊州?”
“我隻是從董君的言行之中推測出來的,”辛苑擦試他肌膚的手並沒有停:“如果劉玄德會離開,葭萌重入劉璋手中,董君又為何在大興土木建什麼莊園?何況她的蠶市也還沒有召開,我想,她一定在等著一個時機,一個劉玄德實力大增的時機,那樣的蠶市,才具有足夠的威懾力。要知道,想要在以蠶桑實力雄厚的錦城搶一杯羹,還是最大的一杯羹,僅僅隻是那幾個治好蠶病的藥方遠遠不夠!”
她想起那個男妝女郎臉上自信而又狡黠的笑容,喃喃地說出當日從那個女郎口中吐出來的話語,鸚鵡學舌一般:“官商不分家。”
馬超沉默下來。
他也想到了那個與眾不同的年輕郎君。
辛苑雖然是決然離開了董真,但董真的影子,卻始終籠罩在她的左右,隻是辛苑自己,也未嚐發覺罷了。
而在離雲別館裏,崔妙慧也正不無擔憂地跟董真提起了他們。
“阿苑會不會跟馬超說破你的身份?”
“我這個身份,遲早都是會說破的。”董真正俯身在桌前,手執一根自製的炭條,正在觀察一張輿圖,她看得很仔細,並且不斷用炭筆在上麵圈圈點點,隻是在崔妙慧說話時,才抬起眼來,順便鬆泛鬆泛有些酸痛的背脊。
“說破又如何?隻要我一天是董真,所有人便會裝聾作啞,當我正是隴西董氏的世家子。”
她微微冷笑:“隻要董真二字,能帶來巨大利益,就隻是一個符號而已。符號背後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係?”
她的外貌氣質,的確是很像男子。但是真正的男子,與她還是有著些微的分別。
畢竟她隻是心誌比現在這個時空大多數女子,要更為堅毅而已。但她並非一個真正的男子,看待很多事務的目光、表現、處理方式,也不會是完全合乎男子的標準。
如果交往略深一些,常見麵幾次,那些閱女無數的男人,又如何察覺不到她身上的女兒習氣?
所以,楊阿若看出來了,劉備看出來了。還有齊方、齊雲甚至是楊虎頭……
可是所有人都守著這個默契不願說破,因為如今的雲落織坊和葭萌需要她。
想到此處,她對於未來,又不由得充滿了信心。
這個世道不容許一個女子自由地行走,那麼扮成男裝的女子呢?如果她創造的利益夠大,至少這三年中,她,是自由的。
她望向窗外,窗外夜色沉沉。這幾日的時光都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又是一個夜晚來臨。
“我想,好戲馬上就要上演了。”
她拿起炭條,在輿圖上重重畫了一道。
那裏,是起伏連綿的線條,陡然又有一個轉折,顯出地勢的險峻。
那是牛頭山。
第二天的日頭似乎走得飛快,升上天空到落下天空,不過隻是轉瞬的功夫。遊適立在山崖口上,山風吹得他的衣衫虎虎作響。
為了表示對“神仙”送來富貴和感激,和一群“山匪”對世家子弟那種派頭的傾慕,遊適十分“恭順”地將原本屬於他的洞室,也就是連著高高石台的那一間,讓給了辛苑與馬超。又專門派了幾個人來服侍他們,包括自己在內,都顯得無比聽話。
隻到此時,立在遠離洞室的崖上,遊適才露出本色的陰鶩表情。
他遙望的地方,正是金牛大道盡頭的葭萌關,以及關牆背後連綿簇擁的房舍城池。
他的親信們站在身後,神情都很是凝重,一齊望著他。
“如何了?”
遊適沉聲問道。
一個親信疾步從崖後跑出來:“派去的探子來報,那勞什子的離雲別館,據說劉玄德那大耳賊曾給那個什麼董真派了三百兵卒,還是糜芳親自率隊,加上董真自己護衛,約有六七百人眾!”
“六百人眾!要真去打,倒還麻煩!”
遊適牙疼般地“嘶”了一聲,道:“現如今呢?”
“現如今據說全部調入了葭萌城中,姓董的為了表示對姓劉的尊敬,主動還獻上了二百護衛,身邊也就百餘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