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崔林拜見(3 / 3)

反正她也隻會借宿一夜罷了,所以就由著她們以踏板為榻了。

但是大部分時間,董真是住在她自己的房中,就是那間素淨得令人心神亦隨之寧靜的屋子。

此時侍婢恭敬答道:“主君在玉瓊館,素娘子在旁侍奉用膳。”

玉瓊館便是董真所居的屋子之名,崔妙慧曾聽董真念過一首詩不詩、賦不賦的文字,也知明河、素月二人的名字便是得名於此。據董真說,那叫作“詞”,乃是自己昔日一位前輩所作。想了想,又補充道:“便叫它詩也無妨。”

不過崔妙慧表示懷疑,董真看起來並不好吟詩作賦,但時不時會有一些驚豔之語,而過後一律推諉為“前輩”之作,但這個“前輩”卻從未有人聽說過。在她看來,這分明就是董真所作,不知董真為何從不肯正麵承認。

比如這一闕“詞”或“詩”:

開篇便是“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玉瓊館的名字,大概便是由此而來。

估量著用膳快要結束,崔妙慧帶著崔林,緩緩走入玉瓊館,隔著正堂之中的三層珠簾,崔林一眼便看到了董真。

當然,室中一男一女,這男子當然是董真。

但崔林覺得,如果室中還有其他男子,他還是不會認錯董真。

“他”披一件縹底織繡朱色舞禽紋的袍子,華美的顏色,襯得裏麵牙白色的中衣越發溫潤。兩種風格和諧地融為一體,令得正垂首寫字的“他”複雜而醒目。在這如雪洞般清淨的室中,“他”宛若一顆光華熠然的明珠。

單隻這一眼,崔林本能地覺得:自己那位昔日在崔氏族中冠絕眾女的族妹,嫁給“他”全然是一點不虧。

隻是,在這樣清淨環境之中,安然若水的年輕郎君,半分也不似崔妙慧描述中擅使火攻、能令霹靂下降之人。

董真身畔跪坐有一位年輕女子,身著素白衣裳,麵前放有一具古琴,想必正是那名為素娘子的姬妾了,此時她手按琴弦,輕聲吟唱:

“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裏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崔妙慧原是想要出聲求見的,崔林卻伸手止住她,隻聽歌聲清冷,如水珠躍濺,消湮於不可見的深潭之中:

“應念嶺海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發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浪空闊……”

在歎息般的歌聲裏,聽到“短發蕭騷襟袖冷”時,雖然室中暖煦,崔林忽覺心頭荒蕪寂冷,仿佛回到了當初被族中所逐,不得不離族遠的時刻,仿佛浩緲天地,隻剩下自己一人,無依無傍,無來無去。

“盡吸西江,細斟北鬥,萬象為賓客。扣舷獨笑,不知今夕何夕……”

素衣美人的歌吟已到了結尾,然而崔林的心中,卻又仿佛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

一人蕩舟於江上,雖然清冷寂寞,那又如何?自有江河萬裏、星鬥億萬為伴,視這世間枯榮便如等閑一般,便是那變幻萬千的世態,亦不過都是過眼的雲煙罷了,而每個人,都不過是這個世界的過客。

傲然扣舷,亢聲作歌,哪管他今夕何夕,哪管他雲起雲落?

崔林定了定神,朗聲道:“崔林拜見董君!”

崔妙慧不禁定晴看了他一眼,不知這位素來行事謹重的族叔,如何未經自己引介,便貿然自報家門。而且聽他語氣恭敬,顯然的確將眼前這年輕的郎君,當成了自己不辭千裏、辛苦投效的主公。

董真緩緩抬起頭來,透過微微晃過的珠簾,看向門口青衣蕭然的男子,瞬間眼中閃耀著莫名的光芒,淡淡道:“是有鶴麼?請。”

有鶴正是崔林的字,董真這樣稱呼,卻不是拿他當族叔,而是隱然答允了他的投效,視以朋友和謀士看待了。隻是崔林素無聲名,董真卻知道他字放鶴,不但崔林覺得意外,就連崔妙慧都麵露詫色,她為董真“正妻”,此時自然比常人要隨意得多,遂邁步入內,笑道:“夫郎如何得知阿叔表字?”

董真脫口而出,是因為她先前泡在自己的浴桶之中,靜心沉思時,忽然想起了崔林的身份!

這不是魏明帝朝的三公之一,時任司空的崔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