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有如此嚴重?”
崔妙慧回想自己認識董真以來,不是見她用心謀,便是見她用毒計,名雖為“真”,卻與崔林口中的這個“真”字大相徑庭。不過她對自己人,倒是有幾分真意,但看到她二話不說,便令人砍了曾與她生死與共的槿妍之後,崔妙慧連這一點都不敢保證了。
所以她在告訴董真崔林將來此後,又擔心董真並不在意崔林,才想要安排出這一著偶遇。誰知遇是遇了,董真卻毫不放在心上,竟然揚長而去。
再經崔林這麼一說,心中不免忐忑起來。
崔妙慧對董真的心態,也是比較複雜的。
起先在宮中初遇之時,她是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覺得這個織奴出身的甄氏女不值得一提。後來受董真所迫,不得不背家離族逃出宮來,對董真隻有恨意。再到後來流落江湖,意識到了自己所謂的世家身份和美貌才氣,在無依恃的世間不僅無用,而且會“懷璧有罪”時,對於拯救了她的董真,又有了那麼一絲感激。隻到後來,董真以女子身份,飾以男妝示人,從洛陽到巴蜀,竟生生地開創出了一個局麵,同時還令得無論楊阿若還是劉備,皆能為她所用,且出手狠辣也絕不類女子,便滋生了敬畏之情。
若非當真視董真為主,恐怕她也不會在族叔崔林走投無路之時,發信邀他前來。
畢竟她出身清河崔氏,崔林雖眼下也不為親族所容,但至少也不能墮了族名,豈能投靠一個不靠譜的主君?
而崔林此時尚未見到董真,單憑對這穀中別館的布置,便對董真頗有好感,足見董真還當真是有些能耐的。
如今崔林聲名不顯,但崔妙慧卻是知道自己的這位族叔。說起來還算是大名鼎鼎的崔琰堂弟,隻是年紀相差太大,令不知情的外人覺得詫異罷了。
族中對崔林並不重視,因為他從來沒有表露出什麼出眾的才華,對於詩詞歌賦也鮮有佳作,而且話也不是很多,完全談不上舌桀蓮花。在人才濟濟的崔氏族內,他平淡到幾乎可以被忽略。唯有崔琰不同,每次回清河族宅,都要單獨與崔林見麵,並對他抱有很大期望,曾對其他不解其行的族人說:“吾弟器量恢弘,隻惜晚成耳。”
此言一出,更引起族人的嫉妒。崔林父親早亡,寡母之族也勢微,在族中沒有什麼實力,所以受到排擠,這一次更是被卷入血案之中,不得不逃亡於江湖。
而崔妙慧之所以會注意到他,是因為董真不久前跟她交待,若有什麼不得誌的士人,可覓來麾下。
畢竟董真手下原本就由崔妙慧帶來了一百餘名義從私兵,她事先又令齊方提前進入巴蜀,在當地又為自己網羅了近百名私兵,加上糜芳手下這支暫時保衛她的三百人,看樣子劉備遲早也是要送她作見麵禮的——已經有五百餘人的軍事力量,沒有一個謀士就顯得不合時宜了。
雖然崔妙慧在心裏懷疑,董真這樣精明之人到底需不需要謀士。
她似乎心中十分洞明,知道自己要什麼,又能清晰地判斷時局走向,很能賺錢,奇思妙想又多,且還具有一種特殊的個人魅力,與女子的柔媚不同,她的個人魅力是一種強烈的自信心和令人尊重的態度;有了這些優勢,董真已足夠帶著五百人,無論在哪裏都可暫為棲息。
可是她既然向崔妙慧提到了需要謀士,難道還想走得更遠……甚至是成為一方諸侯?
她心中一凜,連忙帶著崔林,快步往高台之上而去。
在出岫堂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想來按照董真的習慣,已經沐浴完畢,崔妙慧這才招來一個侍婢,問道:“主君在何處歇息?”
董真的身份,隻有最心腹的“妻妾姬人”知曉,甚至連楊虎頭等人也並不清楚。而董真一向為了掩人耳目,也總隔個三五天便歇在其中一名姬妾房中,當然初一十五是必定歇在崔妙慧處,十分符合當下男子們對待妻妾雨露均沾的標準。
但是“妻妾”們很了解這位夫郎,知道她並不喜與人同榻。除了在洛陽時不得不與崔妙慧同榻過一兩夜,此後所謂的歇宿,也不過是她們將自己床榻讓給董真,自己臥於床榻下的踏板之上。
起初董真還有些過意不去,但轉念一想若是自己臥於踏板之上,萬一不慎為侍婢所察,傳揚出去,未免說她“懼內”,有損她刻意要樹立的肅殺嚴峻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