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關於內奸(2 / 3)

“那毒,是十丈羅吧?”

董真淡淡道。

劉備一怔,沒想到她連這個都知道,心中才真正開始有了凜然之意,想了想,果斷答道:“是。”

董真解嘲地一笑:“早就應該想到,這個世間的醫術並不發達,有著厲害功效的藥物,也不會象天上的星星那麼繁多,弄來弄去,頂多也隻幾種而已,被用得最多的,必然是最厲害的。我隻是沒想到……十丈羅還真是最厲害的。”

劉備隻當她還在諷嘲自己,臉上更是燙得厲害,道:“我……我並非貪色之輩……”

“我也沒什麼美色。”

董真比他還要坦率:“我所有的,不過是令得蠶蟲生出疫病又能將它們治好的法子罷了。這才是你最看重的,對嗎?”

劉備身軀微震,正待答話,上方卻嗖地一聲,丟下一條青灰色的葛繩來,隻在空中轉了幾轉,便又放下一大截,正好垂落在董真和劉備的身前,輕輕搖晃。

“等一等!”

劉備見董真伸手去抓那葛繩,忽然出聲道:“先試探一下為好!”

若是那些黑衣人疑心他們未死,也完全可以垂下這樣一條繩索來試探。那麼他們爬上崖去,麵臨他們的便是新一輪的殺戳。

感慨於劉備的細心,董真微微一笑:“不會。這條葛繩,是我的朋友放下來的。因為搓繩所有的葛布,就用的他的一件衣裳。”

楊阿若的衣裳。

劉備跟在董真身後,被那條葛繩緩緩帶上崖頂時,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年青男子。

雖然從身形膚色來看十分年輕,但那樣冷靜如冰雪、鋒銳如霜刃般的氣度,絕非尋常人所能擁有。那是歲月凝就的寒冰,是血腥磨礪的霜刃。劉備自己是馳騁疆場的人,一眼便看出了眼前的這個男子,必然曾殺人無數。就連他背著的長劍,也定然飲飽了噴薄而滾燙的人血,透出森冷的死亡氣息。

是那個跟隨董真來府中的護衛!

劉備驚詫地停住腳步。

可是跟著董真入府時,他低調而沉默,就象個最尋常不過的忠誠護衛一般,哪裏有這種鋒刃出鞘般令人凜然生寒的氣度?

“你殺了人?”

董真忽然問道。

她收起如意鉤,又肆意地伸展開臂膀,大大地伸了個懶腰,還扭了扭腰,姿勢完全沒有優雅美觀可言,倒象個街頭漢子一樣粗魯。

當初江上春宴,那個語驚四座的謙雅郎君,果真就是眼前的她麼?

劉備一向認為自己演技最好,可是現在第一次有些不太自信起來。

“路上跟蹤他們,卻被暗哨發現。他們圍殺於我,我擔心時間久了你支持不住,便殺了四人,逃了回來。”

楊阿若說得輕描淡寫,但是董真精神一振:“發現他們的巢穴了?不然如何會有暗哨?”言畢又跺足大歎:“想來也是你太擔心我了,不然以你的能耐,若是耐心守候周旋,又如何會被暗哨發現?”

“應該是平時落腳之處,不過那地方看上去尚新,或許是剛下不久,我又被暗哨發現,無法進一步探尋。就算現在再趕過去,恐怕也是人走屋空。”

楊阿若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發現她安然無恙,方才答道:“我原是想看看他們這次過來,可有什麼人暗中為頭目。不過看樣子還當真沒什麼有份量的頭目,不過幾個小角色,有什麼好在意的?倒是你能安全歸來,才叫大家都放心。”

劉備聽得已是驚疑不已,此時不禁問道:“董君,你……你早就料到了這一切?”

“可是我多麼希望這一切根本沒有發生。”

董真望著腳下雲霧漸漸浮生、再難視物的崖穀,澀聲道:“向你獻計並告知我身份之人,可是張柏?”

劉備料想她早就知道了一切,索性也不再隱瞞,坦然道:“正是。”

董真看了看劉備,見他衣衫裂開了幾條口子,發髻也鬆散下來,形容甚是狼狽:“張飛將軍接信從閬中返回葭萌,至少也要大半天的辰光。如今劉使君府已經不安全,使君若是不嫌棄,便請先至在下寒舍暫時歇息罷。”

劉備哪裏會不知道她這是客氣話?

事實上他如今根本就無路可去,對方救了他的命,還不計前嫌地安置他,此時由不得心中不浮起羞愧之意,當下拱手為揖,由衷道:“備多謝董君收留之義。”

天色漸漸暗下來,一輪淡紅色的落日,隱沒在天邊的雲嵐之中。晚風吹來,崖上枯草起伏不定。

董真站在枯草之間,心中一時也起伏難平。

楊阿若此時卻甚是理解董真的心情,放柔了聲音,道:“走罷。劉使君的護衛都離開了,府中奴婢也或死或逃,已經空無一人。”

劉備皺眉道:“縣衙那邊的兵卒呢?難道都不曾過來查看?”

楊阿若不語,夕陽投映之下,他的身形筆直修長,有如青竹亭亭而立。

董真知道以他的傲氣,對自己是因為有交情,對劉備實在沒有義務回答他的提問,遂解釋道:

“如果是益州牧下的手,則縣衙這邊應該早就得到了歧山侯的密令,那些衙卒又怎麼會過來?到時隻報個‘賊盜滅門’就完事了。”

其實劉備自己早就明白,但心中覺得憋氣,忍不住便要問出來。此時見楊阿若神情,也知道自己實則造次了。他向來很愛結交天下能人誌士,見楊阿若氣度不凡,與其木然的相貌並不相稱,便知對方必然是覆了人皮麵具。

不能真麵目示人,想來一定海內頗有名頭。

不禁起了敬佩之意,連忙向楊阿若誠心誠意地揖禮道:“方才備因心急,故冒犯了俠士,還望海涵。”

楊阿若回了一禮,又退後一步,雖然禮貌,但個中疏遠之意卻昭然若揭。

劉備不禁有些失望,卻聽董真歎了口氣,道:“走罷,終究是要麵對的,不是麼?”

離開這裏也沒有什麼路可走,三人依舊是自後牆躍入府第之中。劉備不擅輕功,便是楊阿若帶著他掠牆而過。

這一掠更是令劉備欣賞,因為楊阿若即使是帶著一個大活人,也依舊如落葉般輕盈無聲,足見其造詣不凡。

董真看出他的詫異,笑道:“若沒這本事,又怎麼奔襲千裏,於護衛環伺之中,取惡人頭顱如探囊取物?”

她說的是“惡人”而非“貴人”,這便是俠士與殺手的區別。前者隻以俠義為先,後者卻是以金錢為先。但凡買得動殺人的非富即貴,其剌殺目標也定然是權貴。

劉備久經江湖奔涉之人,自然一聽便明。

對楊阿若更是十分喜愛,隻是自己如今還要寄人籬下,且剛剛設計謀害過董真,便是臉皮再厚,舌桀蓮花,又如何說得動對方來投奔自己?

待到踏入府中,縱使劉備早有心理準備,也被慘象驚得停住了腳步。

室中、階下、院裏、廊柱之旁,皆是府中受到殃及的婢仆屍體。鮮血流了滿地,都幹涸成了紫黑的顏色,腥氣卻充滿了整座府第,久久不散。回想從前的劉府,雖然說不上奢華,但自有一種勃勃的生機,簡樸而不失莊重,一看便知是貴人府第。哪象眼前所見,簡直就是修羅地獄。

亂世爭雄,即使後宅也不能免。

董真想到劉備提起的幾位夫人,似乎也多是因此而歿。也難怪他並不好美色,甚至府中都沒有一個女主人。

不過轉念一想,這也許是因為劉備心懷大誌,否則若是那種酒色之徒,別說死了幾個小妻,便是死了大妻,也不妨礙其夜夜笙歌,尋歡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