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席中竟然鴉雀無聲,嗆啷一聲,卻是劉備手中的耳杯,失手落在案幾之上,酒漿傾瀉出來。
辛苑也是大驚,但望向織成的目光中,卻有一絲疑惑。
雖然相處不久,也知這位昔日少府,並不似她的外表那樣清華無害,相反的是,若是她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情,決不會吝於毒辣手段。
自己也罷,這位董夫人也罷,都嚐過她的厲害。
隻是,影響到蜀中甚至是天下錦匹,她怎會有這個本事?
黃奎中還在垂死掙紮的嘴硬:
“葭萌這片桑林……與你何幹?你一個小小織坊主人,也敢來妄談我巴蜀之事!”
“怎麼與我無幹?”
董真目視劉備,笑得就如劉備先前那般和煦,宛若春風:
“如果你們去查一查,便知道這片桑林,已經於去年歲末,賣到了一個名為齊洛人的商賈手中,而這個齊洛人,”
她頓一頓,滿意地看向黃奎中甚至是歧山侯灰敗的臉色:
“明日我便可帶他來參見使君。”
夜風寒涼,不遠處的天空露出淡淡的青色,那是新的一日晨曦將至。
葭萌城中的驛館之中,四周平靜,仿佛隱入亙古的沉寂之中。
辛苑看著倚窗而立的那個錦衣身影,忍不住沙啞著嗓音,勸道:“君可暫為歇息了,不然天亮之後,如何有精力拜見劉使君?”
“我心中有事,就睡不安穩,不如仔細想想如何麵陳。”織成答道。
昨日江上春宴,一直到了子時才散。後來雖然都沒再提起蠶桑之事,但不知是劉備的那些女伎太少,而唯一有美色的兩個姬人一個還歸了董真,另一個又嚇得總是戰戰兢兢,似乎都沒有盡興。
董氏夫婦倒是沒什麼異常,隻是董夫人風致極佳,一言一行,儼然女中典範,卻又不失其嫵媚柔美。席中眾人皆在偷偷看她,卻無淫褻之意,而是都在心中默默對比,看自己家的妻室還有何處需要改善。到了最後連那些唱曲奏樂的女伎也忍不住偷偷模仿其儀態,隻是俗話說畫虎畫皮難畫骨,她們沒學到雍容,倒多了呆板。原本相貌就不甚出色,這一呆板起來,分外令人難以忍受。
所以向來無美色不歡的歧山侯從頭到尾都黑著臉,但在旁人看來,隻認為他受傷時驚嚇過度。
唯有馬超,不知何故竟喝得大醉。
不過他酒品尚佳,醉後隻是伏案不語,既不倒下,也不胡鬧,後來還是劉備派人將他扶回去歇息,這宴會方才散場。
隻是最後散場之時,劉備才走到董真身邊,悄聲道:“董君說明日會來備之陋宅,望勿失信。”
失信?
不過是拜訪一下,不至於扯到這樣的高度來吧?
不過董真假裝的醉意之中,分明看出了劉備眼中的意味深長。
這正是她所籌謀的一部分,也算得上終於一拍兩合。
織成沒有睡,辛苑又何嚐睡得著?
織成轉過頭來,瞧著她眼下的淡淡烏青,忽然道:“阿苑,你放心。”
辛苑隱忍一晚的淚水,驀地決堤而出,她咬住嘴唇,一言不發,唯有淚水涔涔而下。過了片刻,她掉頭衝入一旁的側室中去了。
織成緊握住自己的衣袖,歎了一口氣。
情之一字,當真傷人如斯麼?看辛苑的樣子,真是令人心酸。
“辛苑是個聰明人,這樣放下心障,也是件好事。”崔妙慧初醒之後,帶著慵懶之意的話語,從身後緩緩傳來:
“否則她總是陷入自己的幻想之中,處處安慰自己,馬超並不知曉此事,還對其抱有妄念,才真是糟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