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眼前影子一晃,繼而卡卡兩聲脆響,慘叫聲中,有兩人如彈丸般跌出幕外。眾人定晴看時,跌出去的卻是那兩名黃氏護衛,地上亮晶晶的,倒是多了兩枚劍頭,顯然是那兩人之劍被驀然斬斷!
眾人驚魂未定,崔妙慧卻漫不經心,隨手拈起一枚劍頭,向身畔那護衛道:“虎頭,你知不知道自己又錯了?”
那護衛雖一直跟在崔妙慧身後,但他長得頗為墩實,相貌又甚是普通。在崔妙慧這樣的主人光輝映襯下,幾乎等同於路邊草木一樣的存在。隻到此時出劍,才吸引了眾人注意力,隻覺他殺氣四溢,隔得近些的人,甚至不由自主往旁邊避了避,否則隻覺那森寒之意深入骨髓,連旁邊熊熊爐火都不能抵禦。
此時聽崔妙慧發話,那護衛殺氣一斂,揮刀回鞘,搔了搔頭,苦笑道:“不知。”
他沒了殺氣,越顯墩實,甚至還有幾分憨厚,哪裏象什麼虎頭,隻怕牛頭更適合些。
崔妙慧將他推到一邊,起身向著劉備一揖,朗聲道:“使君階前,原不該現刀劍之氣。然生死之際,虎頭護主心切,多有冒犯,望使君海涵!”
那黃管事見她居然此時還在弄這種禮數,更是氣惱,戟指喝道:“你……你……”
劉備微笑道:“無妨。”向黃管事又笑道:“不過是些玩笑話罷了,管事何必動怒?來人,扶二位壯士艙中歇息,若有創傷,須好生護料。”
看向楊虎頭的目光中,卻多了些欣賞,道:“劍出也,如出柙之虎,當不愧虎頭二字。何論冒犯?取金一餅,贈壯士壓驚!”
他看上去仍是言笑晏晏,但瞧這處置法子不同,便知道他對於崔妙慧與那黃管事態度的不同。
黃管事正是馬超帶來的,此時看情形便知不妙,不禁暗中瞪了黃管事一眼,心頭惱道:“這益珍織坊百年經營,又不是沒跟達官貴人打過交道,怎的這黃奎中如此衝動不濟?早知如此,還不如不帶他來呢!”
他卻不知,這益珍織坊名氣甚大,這黃奎中雖是個管事,在族中並不是什麼大人物,但是在益州多年,所見士族貴人極多,這劉備不過是劉璋從外麵請來的,如今更是僻處葭萌,他又哪裏會看在眼裏?更何況見到區區一個小織坊的家主都與自己同席,又多次受到譏諷,又豈會忍耐?
說到底,還是實力始然。劉備想在葭萌有所作為,為籌備軍費,自然會將主意打到蜀中最負盛名的錦繡之上。但是益珍織坊卻未必肯為他所用,店大欺客,有時會連勢力小一些的小諸侯也不放在眼裏。
劉備心知肚明,所以也不得不容忍。
之所以連洛陽董氏的織坊都會請來,自然是對益珍這樣的大織坊是否會支持自己信心不足,從另一方麵來說,也是想剌激一下這些大織坊。
雖然這些織坊多年在蜀中經營,黑白通達,也算得上一手遮天,但是眼下這時世,畢竟是靠實力說話。論及實力,商人總是比不上軍閥,即使眼前這位“軍閥”目前隻能控製小小的葭萌周邊,但即使百裏之地,他也是當之無愧的君王。
所以,縱然他看上去仍然十分寬厚,但心中恐怕對益珍織坊,反感之極。
崔妙慧不是蠢人,她敢於激怒益珍織坊,一來是為了令劉備更加看清,這些大織坊自恃甚高,而他目前卻尚在蟄伏之期,所以大織坊們最初並不會對他俯首帖耳,為之所用。
二來,她求的便是出頭。
不錯,出頭。
所謂的董真不在,崔妙慧未必一定要親自出麵。畢竟家主出外,由大管事代替前來並不算失禮。但崔妙慧來了,不但來了,還刻間體現出她的容貌氣度,刻意就是要震驚四座,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她來了就來了,如果謙恭退讓,即使是黃奎中這樣的人,也懂得容人容已的道理,不會令她完全顏麵無存。
可是她如此高調,甚至不惜令楊虎頭出手,敢於得罪益州赫赫有名的益珍織坊,便是要加深眾人對她的印象。加深印象為的是什麼?當然是打入巴蜀之地。
看來她真是一個賢內助。
織成在心中暗嘲道。因為她居然跟自己想到了一起,除了大家對於出手的時機把握得相差了幾日,幾乎是不約而同。
不約而同地選定了劉備,作為打入巴蜀市場的第一枚楔子。
隻是,織成有後世看來的曆史資料作為參考,而崔妙慧隻靠身在洛陽的判斷,便能得出這樣結論,甚至不惜親自入蜀,足見其果毅決斷,並不亞於自己,而論智慧見識,甚至還遠在自己之上。
清河崔氏,果然不同尋常,精心培養出來的崔妙慧,也的確不負其名,既妙,且慧。
如果當初沒有這些風波,嫁給曹丕,她……真的很適合。即使暫居滕妾之位,臨汾公主這種人,雖有小聰明,也不乏內宅手段,但這些在崔妙慧麵前根本無濟於事。
織成太了解曹丕,他對一切都洞若觀火。
如果他需要崔妙慧來幫助他平定後方,那些小手段完全不值一提,所以臨汾公主,根本就不會是崔妙慧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