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易容術之下的皮膚,比起織成他們那出自楊阿若之手,隻是草草弄就的粗糙易容,要顯得真實很多。細膩之中,甚至還有幾分光采,若不是太過近前看時,發現那光采都是蒼白的,等閑根本看不出什麼蹊蹺。
改變的當然不僅是皮膚,還有眉目口唇的形狀,以楊阿若的目力,即使這張人皮麵具十分精巧,他還是能夠看出來並非真實相貌。
織成曾與辛苑朝夕相處,加上她六識靈敏,異於常人,所以即使辛苑的相貌改變,但身姿形態甚至身上氣息,織成卻依然熟悉,所以能夠認出來。
但是楊阿若卻不一樣,當初他與辛苑,也隻是在洛陽董宅那個深夜的匆匆一見,隨後他就召來手下將其拖走,並沒有什麼交往。此時他卻能從眼下身體僵直、麵目陌生的女子身上,僅是憑手腕與腰肢的些微異常,便能猜出她的師承,並確定她的身份,的確是見識精微,識人頗深!
織成不禁一滯。
楊阿若此話不錯,辛苑枉為越女劍傳人,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不必要的挫磨。自己都放了她兩次,再次相見時,居然還是這樣狼狽!
但織成自己也不知為何,她這心腸,對起敵人來異常冷狠,對於辛苑卻總是不合時宜地柔軟下來。
她固執地道:“我不管那麼多!你不搭手也就罷了,我自有辦法。”
言畢一伸手臂,從地上拖過那襄城縣主來,伸指在她唇上便是狠狠一掐!
襄城縣主發出微弱的一聲呻吟,悠悠醒轉過來。
首先她隻覺嘴上一緊,卻是被一團布巾死死塞住,正要掙紮,眼前卻露出一張惡狠狠的臉來!
那布巾是織成隨手從旁邊榻上扯來的,麵積頗大,也不知是汗巾還是別的什麼用途,她心中氣極,不管三七二十一,強行將其塞入了襄城縣主口中,隻撐得如那擱在岸上的闊嘴魚一般,看上去頗為可笑。
襄城縣主腦子一個激靈,旋即想起了昏倒前的事情來,再眼角餘光一掃,發現那阿姆也倒在地上,不覺身軀一顫,不由自主往後靠去,眼中露出恐懼之色。
但剛動了動,便覺腦後一緊,滿頭發髻,都被眼前那“小奴”一把挽住,如拉馬鬃一般,狠拽到了自己麵前!
那張惡狠狠的臉,此時居高臨下,瞧著她的目光,也是充滿厭惡和嫌棄,仿佛她不是這襄陽城中最高貴的女郎,而隻是街邊一攤臭狗屎般,碰一碰都覺汙髒不堪:
“說,十丈羅的解藥在哪裏?”
十丈羅?
襄城縣主目光亂閃,終於看到了榻上默默流淚的辛苑。
她眼中的懼色化了些,倒露出驕傲的神氣來,閉嘴不言。
織成冷笑一聲,忽然掄起巴掌,來回就抽了她兩耳光!
啪啪!
聲音響亮,連楊阿若都被嚇了一跳
襄城縣主的喉頭發出一聲利喊,卻被布巾給消了音,她扭動著想要躲開,眼中射出刀子般威脅的光芒,可是這一切都阻止不了織成。
她毫不猶豫地再次掄起巴掌!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不知道打了多少耳光,她咬著牙,沒再問一個字,甚至都來不及定晴看上襄城縣主一眼。隻是不停地打!打!打下去!
襄城縣主隻覺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平生所受罪苦,都不如這一刻為甚。眼中先是凶光,後是畏懼,再後變成了哀求,到了最後她幾乎是快要崩潰了,隻恨不能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隻求這令人膽寒的巴掌能不再擱上臉,讓她做什麼都行。
她想哀求,可是發不出聲音,想要伏地磕首,但眼前這個“小奴”根本不給她動彈一下的機會,一手揪起她的發髻,另一手不停地打著耳光!
襄城縣主那張俏臉向來保養得宜,潔白如玉,吹彈欲破的肌膚,哪裏經得起這般摧殘?很快先紅後腫,再潰後破,無數鮮血爭先恐後沁出來,沾了織成滿手。紅彤彤,血晃晃的手掌再次揮來時,襄城縣主又驚又懼,一口氣憋在了喉頭,卻如鐵鑄鋼澆一般,停在那裏再難吐出來,胸腔發悶,腦門發漲,隻翻了翻白眼,便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楊阿若站在一旁,已經是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襄城縣主會這樣強硬他當然是預料之中的,原本是解了那阿姆穴道,打算來個殺雞儆猴,沒想到織成再無二話,結結實實地打了襄城縣主一頓,且打得如此血腥!
楊阿若雖然自小便在市井中打架,但從未見過女人打架也有這樣血腥殘忍。
何況他從認識織成起,便覺她溫和敦厚,重義輕利,在對辛苑來剌殺她的這件事上甚至有些婦人之仁,頂多有時狡黠伶俐些,卻沒想到她竟也有這樣的一麵!
腦海之中,忽然躍出很久之前,他從別人口中聽到的,關於那個女郎的描述:
“甄氏性酷烈,好武勇,昔日率織奴百餘,便敢對抗叛軍;能於瞬間殺人,履陣有如平地,雖浴血而不懼,能驅火而毀宮台。榮華而不能羈,權勢亦未能動,非但織室之中少見此英獠之輩,便是朝野內外,亦從未有聞。曹孟德曾說,狡詐如狐,狠辣如狼,其英毅沉著之處,不類女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