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聽他淡淡道:“挑斷手筋,也就是了。”
辛苑隻覺右腕一涼,心中大慟,不覺失聲哭道:“少府!少府!”
她這兩聲哭叫,嘶啞尖利,顯然是傷慟之極。
董真與楊阿若互視一眼,雖未移開劍尖,卻也未曾剌挑下去,隻聽辛苑哭道:
“非是阿苑忘恩負義!隻是若阿苑不如此做,阿苑的小妹,還有孟起,將受千刀萬剮之苦,生不如死!”
“馬孟起?馬超?”董真與楊阿若一起變色,董真更厲聲問道:“是誰人遣你前來?”
辛苑遲疑了一下,但也知這是最後的一線生機,遂嗚咽道:“是韓嘉!”
“韓嘉?”
董真立刻想了起來:那日自己榮升少府,欲帶辛苑一同入宮之前,曾聽她講起過自己昔日遭遇。父母及一兄二妹,皆死於隴西之亂。未婚夫馬超不知所蹤,她仗著所學的劍術,在戰亂中拚命砍殺,力竭之時,被韓嘉救走。還說是受了馬超的托付,才這樣照看她。
足見韓嘉與馬超交情不錯,為何現在馬超反倒落入了他的手中,受到了性命威脅,且還有辛苑的什麼小妹?
辛苑急急道:“那日承蒙少府放了阿苑出宮,後來鄴宮起了大火,阿苑心知有變,也知道是少府念及舊情,給了阿苑一線生機,這才匆匆逃走。”
她哽咽了一下,繼續道:
“後來阿苑……遇上了逃出來的孟起,孟起說我兩個妹妹中,小妹在戰亂中僥幸未死,他已命人暫時安置在益州,當下我又驚又喜,便與他商量著一起逃往益州……”
鄴宮驚變之後,馬超雖暫時落入曹丕手中,但很快就找著機會逃跑。雖然董真很懷疑這逃跑本身就是曹丕的放長線釣大魚之計,但是馬超能迅速與辛苑會合,必定也有外人所不知的聯絡方法。
隻是他們為何要逃往益州呢?
董真眉梢動了動,隻聽辛苑又道:
“這一路皆是韓嘉照應,他本是益州人,且在益州牧的府中任職,孟起此時已隻孤身一人,也想求韓嘉引見,到益州牧處圖個前程……當時韓嘉把我們帶到洛陽後,卻說路途不靖,帶兩人太過顯眼,於是留下我一人,卻先送了孟起離開。”
董真聽到此處,冷笑道:“不過是托辭罷了,那會便想著將你們分開,相互製約才是。”
辛苑垂首道:“曹軍追捕甚緊,我們人在屋簷下,豈能不低頭?孟起這一走便是數日,我每日望眼欲穿,隻到前日,韓嘉忽然來住處找我,令我……令我……”
她眼光閃動,看了看董真,眼淚又奪眶而出。
“夠了!”
董真皺眉喝道:“辛苑,你看看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原本我瞧你骨頭硬,且英氣貞烈,這才冒了險救你到我身邊。你叛我殺我也就罷了,如今為何變成這樣一堆膿醬也般的物事?哭哭啼啼,呶呶唧唧,自己都不嫌丟人,還來學剌客殺人?”
辛苑聽到此處,不禁放聲大哭。哭聲中甚是悲切,也有些自慚之意。董真並不理睬,隻由著她哭。
這室中又哭又叫,論理說附近的衛士婢仆早該驚醒趕來,但卻根本無一個人影。回想自己先前雖是潛行而入,一路上無論是門子、巡衛還是婢仆都是一切如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異常。怎麼忽然之間,這些人都退得幹幹淨淨?
楊阿若驚悟過來,望向董真,道:“你是何時發現辛苑會前來行剌?故此早就安排好此處,又假作與史萬石對飲而醉,隻等其入彀,對否?”
董真淡淡一笑,難得帶上了幾分詼諧,道:“先前在城外彩廬之時,我便瞧出些蹊蹺來了。至於與史萬石對飲的那些酒漿,既澀又溫,哪有半分烈酒的意思?便是喝上幾壇,也未見得醉。至於我為何要裝醉,卻是為了我那位夫人,若是在臥室裏動刀動槍、喊喊殺殺、哭哭笑笑,一來是擾了她清淨,二來也叫她笑話,昔日我竟是瞎了雙目,才會挑出這樣一個出脫得‘好’的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