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茱在她額上重重點了一指,咬牙道:“主君心懷鯤鵬之誌,這些許東西,也值得你如此?若外人見了,隻會說一個侍婢都如此輕浮,定是主君門風不謹!”
阿蘿皺起鼻子,嗔道:“這不是沒有外人麼?”
她們與別的女子不同,皆是出身士族,被賣後曆經世情冷暖,原本已麻木不堪。不想落到了董真手中後,如絕處逢生,阿茱年長,再怎樣也顯得穩重一些,阿蘿那天真嬌憨的本性卻慢慢又顯露出來。
董真此時看了,心中卻自有一種溫暖。她並沒有扭轉乾坤的力量,天下蒼生如何受苦,她無法盡數相救。但是看著身邊的人漸漸開朗,卻是實實在在的成就。
“阿茱,你去叫齊雲和齊方過來。”
她不想斥責阿蘿,但也明白阿茱是好意,如此說話,是要引開阿茱的注意力。
阿茱果然應喏一聲,卻瞪了阿蘿一眼,才退下身去,不多時叫了兩名遊俠兒進來。楊阿若並沒有告訴他們董真的真實身份是個女子,在他們看來,不過是有些女氣的一個年輕郎君,且舉止大有貴重之氣。這二人年紀大些,比較老成,但是從前都隨楊阿若慷慨任俠,如今屈身於董真麾下,怎麼都有些別扭。
兩人向董真行過了禮,便垂手而立。
董真卻收起了先前那淡淡的笑意,神色肅然起來:
“二位的輕身匿跡功夫,誰更在行些?”
二人有些訝異,齊方抬起頭來,坦然答道:“齊雲練過輕身功夫,也懂追蹤匿形,在下……屬下所長,乃是搏擊之術。此皆為我二人所長,不敢說在行,然縱觀洛陽城中,也堪稱得上名頭了。”
經他這麼一說,董真發現齊方背闊身長,顯得更穩健一些,齊雲的確是肩削腰瘦,多了幾分輕盈。他二人話語不多,行為老成,齊方既如此說,又是楊阿若親自選定,則此言必然不虛。
心下卻忖道:“楊阿若派這兩人來,說是為了防止惡少年再前來搗亂。然而派一個齊方尚可理解,那個輕功頗好,且懂追蹤匿形的齊雲,他也派了來,卻是什麼意思?”
沉吟片刻,從袖中取出兩錠麟趾金來,交給齊方道:“我有幾件事情要辦,恐怕還要勞煩二位。”
齊方如燙手般跳起來,連聲道:“為郎君效力,乃是我二人本分,況且尚未辦事,先已領了郎君的賞賜,如今豈能再收您的金錢?但有吩咐,無不遵從!”
“二位俠士差矣,”董真再一次將金錠奉上,模樣誠懇:“這幾件事情,恐怕二位俠士分身乏術,還要幫我再找些人手打探。些許資財,便是用作他們的酬勞,還望代納之。”
齊雲齊方二人驚詫地互視一眼,這才齊聲道:“願為郎君效力!”
清朗緩徐的足音,回響在幽長的軒廊中。
縹碧色衣衫,董真送走齊雲二人,便退入後堂。這所用作織坊的宅第,共分三進。第一進為織室,第二進董真暫時用作議事會客的廳堂,最後一進卻是一所幽深的小小庭軒,隻開一扇角門,此時門扉緊緊閉著,門口還守有兩名侍婢,一見董真過來,如逢救星般,急急迎上來,其中一人稟道:
“婢子們聽從您的命令,將那位姬人單獨關在堂中,不許與任何人相接觸。然而從昨日起,她便是不肯進食,方才婢子們想要強行幫她灌喂些食水,她性子當真倔強,便是灌了少許,也摳住喉嚨,盡數又吐了出來。依婢子所見,若她再如此下去,隻怕不過幾日,便……”
她看了看董真臉色,卻沒敢把後麵的言語說出來。
“哦?”
董真似乎並不感到意外,隻是冷笑一聲,道:“放心吧,便是不飲不食,也需七天方才喪命。她這才是第二日上,死不了。”
伸手推開門扉,翩然而入。
堂中空空,隻鋪了一張錦織軟席而已,此外別無一物,連案幾也不見蹤影。不過室中裝飾得頗為精致,四麵牆壁都飾以錦緞,四周窗戶也閉得嚴嚴實實,雖無冷風入內,但室內卻仍是有些陰寒。
一個女郎身裹貂裘,神情呆滯,正端坐於席上。縱然臉色蒼白,眼角甚至有些紅腫,鬢發卻梳理得整整齊齊,此時聽見聲音,便往門口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