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妙慧雖與楊娥一直暗潮洶湧,互相看不順眼,然而眼見她麵對強敵竟全無懼色,並不似外貌所看那樣柔弱,心中未始沒有欽佩之意。此時楊娥又是奮不顧身前來救她,卻要喪身於那阿大的刀下,不禁失聲呼道:“快閃開!”
楊娥何嚐不知道要閃開?隻是與那阿大一招相對,大力回撞自身,胸口如遇大錘,雙臂也酸痛失覺,眼前金星一陣亂冒,哪裏還有餘力閃開這一刀?
但覺刀風撲麵,殺意剌骨,心中隻叫了一聲:“阿兄!”卻無力閃避,便瞑目待斃。
崔妙慧全身一顫,緊緊閉上雙眼,不忍卒觀。
嗖!仿佛是弦聲輕輕一響,隨即阿大慘叫一聲,幾欲劃破夜空!
崔妙慧睜開眼來,但見阿大魁梧的身軀往後仰麵倒下,重重砸在廂板之上,又滾落下地,激起一片塵土。
楊娥身形晃了一晃,勉力往前看去,但見不遠處阿大仰麵八叉地躺在地上,雙眼圓睜,汩汩流出鮮血來,左眼當中顫顫巍巍,正插有一枝小箭!箭身雖隻尺許長,卻直貫入腦,於腦後冒出半截箭簇,阿大竟然是已經氣絕了!
這一下,連眾刀客也大聲鼓噪起來。
阿大在刀客中是一流的身手,兼之性情殘暴,下手狠辣,便是傭金也往往是最高的。誰知還未經一個照麵,便喪命於此!
當即有人拍馬往前衝去,卻聽弓弦一響,那人應聲落馬,再次激起一片塵土!
與先前一模一樣,都是左眼中箭,貫穿腦後!
眾刀客再怎樣悍惡,也不由得背上一寒,止住了馬匹。
卻聽一人冷冷道:“誰敢再上前一步,這二人便是他的榜樣!”
崔妙慧心中一震,抬眼看去,隔著滿地車廂的碎片和殘支,可以看清一人已經立在了中間那輛掛有“史”字旗的牛車的轅木之上。
雖是一身仆從衣飾,卻背脊挺拔,如雲鬆,如青柏,右手執劍,左手持弩,殺氣縱橫,而又英姿勃發!遠山眉高高挑起,圓睜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卻如寒星般閃亮,正緊緊盯向眾刀客,清美之至,卻也冷酷之極!
崔妙慧心頭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滋味,眼前這阿修羅般的“少年”,正是那位董織成!
眾刀客之中,有那見識廣聞之人,一見織成手中所持弩弓,不由得失聲叫道:“這是短弩!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短弩”二字一出口,連車中那綿軟男聲也不禁“啊”的一聲,驚呼出來,且帶上了幾分惶懼之意。
在這個時空的兵器中,弩箭本就是一種先進的兵器,當初在嚴才發動的銅雀之亂中織成便見識過其威力,它是以機簧帶動箭枝,較之傳統的弓箭發射密度大,且力量極強,在戰陣之中十分具有殺傷力。也不象弓箭那樣,主要依靠的是箭手自身的力道。但造價也大,隻有正規部隊才能擁有。不要說這些江湖上的散兵遊勇,便是權貴家中所養的私兵,大多也隻有弓箭而少弩箭。
而這種短弩,既可隨身攜帶,拉弦時又無需大力,其工藝異常精巧,所以成本奇高,便是軍中也十分少見。尋常權貴之家,或許終其一生也無法觸及這樣精巧的一把短弩。
然而在這個穿著仆從衣飾,深夜趕車的少年身上,卻出現了一把短弩!
他怎麼可能會是流民?說不準是顯貴的賓附門客,而這個絕色美人,更是來曆神秘,既然被他所挾製,或許正是某個貴人的獵物,卻被自己冒冒失失地惹了上去!
弩和劍的森寒殺意,似乎穿透牛車的廂壁,冷冷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