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大牢,豈能有楊娥說話的餘地?分明是杜源遷怒於她,要挽回其大奴受傷的麵子,楊娥一個嬌怯怯的姑子,到了那牢中,要什麼口供不可得?
自己一時義憤,以內力彈石傷了那阿都,原是想著這些流民有百餘眾,杜源隨從不過十數人,並不敢硬碰硬地拿所有流民問罪。沒想到那個楊娥,外表嬌怯而內存俠義,竟然主動站了出來。
不管怎樣,不能讓楊娥因自己而受累。
織成心中暗暗拿定了主意,手已隔著衣服,按到了插於腰間的“淵清”短劍之上。隻待杜源喝人動手,便要搶先救出楊娥。
卻聽遠處一陣馬蹄之聲,如奔雷般傳來。眾人悚然回首,卻見一隊騎士飛奔在官道上,當頭者手揚一麵大旗,上書鬥大一個“楊”字,大聲喝道:“男兒當效國,沙場舞幹戈!楊都尉招兵!爾等聽好了!無論百姓還是流民,但有熱血男兒,若懷報國之誌,可速去洛陽郊外太學,那裏自有招兵之處!大丈夫博個封妻蔭子,便在此時!”
那為首者顯然練過武功,聲音清朗,運足了中氣說出來,如裂金迸石,道旁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杜源見斜剌裏又奔出這一隊人馬,不禁微一遲疑,崔妙慧已看了出來,俯身過去,口唇翕動,意即相詢。
織成運力於耳,隻聽崔妙慧低聲問杜源道:“楊都尉是誰?為何要從流民中招兵?”
杜源也低聲答道:“最新從隴西過來的一個遊俠兒,名叫楊阿若,最是逞強鬥狠,聽說在天下遊俠中也是大大有名。因與酒泉太守有舊,太守卻被當地豪強黃氏所殺,故向武威太守張猛求援。張猛見他講義氣,且擔心黃氏占了酒泉、張掖後聲勢大盛,又來攻打武威,便舉了楊阿若為都尉,又給了糧草兵器,命他自行募兵。
楊阿若倒是有本事,徑直來了洛陽,很快收服了原來的一批遊俠兒,做了首領。又令這些遊俠兒幫他奔走,征青壯入軍伍。這一批人想必就是楊阿若手下的遊俠兒了!”
他二人說話之間,隨從的眾奴卻是對楊娥虎視眈眈,有急躁些的,已經逼了過去。而那些流民們不知是否被激起了同仇敵愾之心,那些追隨王大的青壯們倒還在猶豫,倒是幾個同樣麵容枯槁的婦人擠了過來,若有若無地擋在了楊娥身前。
那為首者一眼便看到了這邊情況有異,遂拍馬過來,喝問道:“誰在此處聚眾鬧事?”
杜源這一行人雖然華服麗都,但看那為首者的模樣,竟象是渾不在意般。倒是杜源猶豫了片刻,方才有大奴代為答道:
“是流民作亂,有犯杜家的貴人!”
那為首者驅馬過來,織成這才看清他年紀頗輕,不過二十來歲,眉毛濃黑,鼻直嘴方,穿著士兵的綿袍短袴,緊緊繃在身上,肌腱強壯,頗有些英悍之氣。
他眉頭一皺,目光從秦氏楊娥等人身上一掠而過,冷冷道:“從未見有弱女婦孺,敢去冒犯杜家的貴人!”
杜源張了張嘴,顯然有些惱怒,卻隻是臉色陰沉,並沒有與那為首者針鋒相對。
原因無它,勢不如人矣。
杜源雖是洛陽世族,但董卓之亂後已大不如前。門閥貴名倒還在,但在這個諸侯蜂起的時代,名聲固然重要,但實力同樣重要。
董卓一把火燒塌了洛陽,世族中人,十之不存七八。杜家過去在朝堂裏的那些後援,也都零落不堪。而自家的義從賓附,算是一支私兵,也大大受挫,連死帶逃的散去了不少。
如今說起京兆杜氏,雖然仍是世族,且也仍能維持昔日體麵,但其兵力是削弱了不少。對別的世族也倒罷了,對於楊阿若這樣全靠拳頭實力說話的人,卻是不由得不多加忌憚。
如今楊阿若為遊俠首領,又剛受武職,所行之事又是事關涼州。而涼州之地形勢複雜,連洛陽令也得讓他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