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二人身後眾人的服色,顯然是這年輕郎君的大奴。雖是奴仆,但一個個也是鮮衣怒馬,麵色倨傲,俯視流民的樣子,儼然是世族豪奴的派頭。
他們也看到了迎麵走來的這隊流民,崔妙慧的眉頭不禁微微皺了皺,馬行放緩下來。
那年輕郎君隻看了大奴們一眼,那些大奴便明了主人之意,遂馳出數騎來,揮舞著手中長鞭,大聲喝叱流民讓道。
流民們也知道這些人乃是貴人,早就紛紛讓開,互相之間時有推擠。但那抱著嬰兒的婦人也在其中,她本就瘦弱,又抱著嬰兒,被人家一擠,反而整個人向前撲出來,恰好絆倒在崔妙慧的馬前!
崔妙慧所騎的白馬雖然神駿,但常年被養在馬廄之中,受到奴婢們十分周到的照顧,便是馱著主人出行,也是一樣前呼後擁,哪裏受過這樣的驚嚇?
當下噅噅長嘶,雙蹄提起,竟然如人立而起,幾欲要把崔妙慧掀下馬來!
那年輕郎君臉色陡變,驚呼道:“慧妹!”想要上前來救,卻見那馬狂嘶亂突,哪裏還敢靠近?
崔妙慧卻並不驚慌,發絲飄然,迎風而起,便如一團火焰在寒風中燃燒般,明豔耀目;偏偏整個人卻如粘在馬背上一般,任那馬踢騰搖擺,卻哪裏掀得下來?
隻聽她喝叱一聲:“籲!”一手緊握韁繩,另一手卻往馬頭上直按了下去!不知用了什麼力道,已巧妙地將馬頭迫壓了下來。那白馬噅噅連嘶,四蹄一陣亂刨,然而頭不能動,任是它焦躁不已,卻怎樣也擺不脫崔妙慧的控製,終於慢慢平靜了下來。
崔妙慧這才展眸一笑,向那年輕郎君道:“”
那年輕郎君這才舒了口氣,策馬過來,慚道:“慧妹!這畜生據說也有天馬血統,長得神駿,平時也溫馴,誰知今日被這賤民所驚,竟如此頑劣,險些傷了你,待源回去將它宰了與你出氣!”
那馬呼呼出氣,鼻下噴出一堆白沫,顯然累得不輕。
一邊從袖中取出一條絹帕,伸手來幫崔妙慧拭汗,崔妙慧卻隻是睨他一眼,他便訕訕地收回手去,下意識地掃了一眼那些流民,待目光落到那跌倒在地,正抱著嬰兒艱難爬起來的婦人身上,臉色卻沉了下來,喝道:“把這賤婦給我拿下!”
他聲音森厲,那嬰兒原本在母親懷中摔了一下,早被驚醒,此時又被他所驚,頓時大聲啼哭起來。那婦人知道自己衝撞了貴人,一邊喃喃賠罪,一邊倉皇地將他抱住,也顧不得旁邊有人,撩起衣衫,想用幹癟的乳房堵住嬰兒的啼哭。但那嬰兒甚是倔強,隻顧著啼哭不已,也不肯去吸吮乳頭,婦人越是驚惶,趕緊用乳房將他小嘴緊緊塞住,那嬰兒哭聲立止,但一張小臉也頓時漲得青紫,眼看便要喘不過氣來。
偏在此時,兩名大奴聽令上前,一人伸手去扯那嬰兒,另一人便揪住那婦人發髻,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
眾流民都嚇得呆住,那婦人的幾個叔姆皆已年邁,縱然是想要護持那婦人,隻是自己都嚇得戰戰兢兢,哪裏敢上前攔阻?
但聽那婦人頭發吃痛,忍不住尖聲慘叫,卻雙手緊緊抱住嬰兒,不肯放手。
織成心頭猛地炸開,但覺一股怒氣直升而起,正待要站出身來,忽然看到崔妙慧,不禁遲疑了一下,卻看向王大。
王大是流民首領,又與這婦人有著親戚關係,理應出來護持一二。但王大看那郎君儀從非凡,哪裏還敢惹事?反而往後退出一步,一邊諂媚地向著那年輕郎君陪笑,一邊向流民們喝道:“都靠邊!靠邊!切莫再不長眼睛,又衝撞了貴人大駕!”